一向熟悉刘承轩刀刀见血的风格，但都是看着别人在这位大燕皇帝的威压之下瑟瑟发抖，如今轮到自己头上，阳平终于切身感受到了那种无可名状的巨大压力，后背登时冷汗密布。他收摄心神，敛衽长跪而起，道：“臣不敢欺瞒皇上。靖南王为了交换濒死的孔顺不得不答允让靖北王的人出任乌鹭书院的副掌教，之后便来找过臣，希望臣能同时在书院中任职，以抗衡靖北王带来的影响。”他顿了顿，在刘承轩锋利的目光注视下肃然道，“臣以为靖南王担忧的很有道理，若是让靖北王一系控制书院，只怕书院便会沦为羌人宗室子弟游戏之所，失去创办书院的意义。臣实在不忍心靖南王一番心血被辜负，不忍心难得提振大燕文气的机会被错过，最重要的是，皇上一直对待臣宽厚有加，臣却无以报答，为此夙夜忧叹，却始终找不到甚么机会为国出力，因此在靖南王向臣求助时才起了襄助靖南王办理书院的念头，除此以外别无他想，更没有涉足储位之争的意思。”
刘承轩似笑非笑地望着阳平：“你如此聪慧，竟想不到自己的份量？跟了我几十年的老人，忽然出现在靖南王身边，天下人会怎么想？”
阳平深深弯腰，以头触地，低声道：“皇上开恩，许臣辞去皇宫总管之职。”
“愚蠢。”刘承轩道，“你这些年看起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其实所有力量都源自于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个身份。数十年与我形影不离，甚至比我的儿子，我的女人还要更了解我的阳总管是许多人上达天听的最佳通道，会有数不清的人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钻到你面前，求着你给他一个讨好我的机会。这些都曾经是你的巨大助力。一旦失去这个身份，你拿甚么和刘立斗？”
“皇上这些年对臣的护佑，臣感恩莫名，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但皇上越对臣如此偏爱，臣越难以自安，总有德不配位之感。恳请皇上给臣一个机会，让臣试试在没有皇上护佑时做些事情，不枉皇上多年以来的栽培。”
“靖南王想方设法说动你为他做事，他要的是拥有巨大力量的阳总管，还是一无所有的阳平？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失去现在的力量，靖南王还会不会用你？”刘承轩问道。
阳平脸色苍白：“臣会尽力让靖南王认为臣是可用之人。”
“你这是死心塌地要为刘遗做事了。”刘承轩冷笑，“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为自己铺路，是不是太早了点？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阳平重重叩下头去：“臣全部身家性命都是皇上赏的，皇上要杀要剐，臣都心甘情愿！但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绝无半分背叛皇上为自己未来铺路的意思。皇上要是信不过臣，臣现在可以对天发誓，自愿在皇上大行之期为皇上殉葬！”
刘承轩似乎被他这番话打动了，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阳平，你不甘心就在我身边做个皇宫总管，不甘心一辈子只是个影子。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希望我让你在保住现有权力的基础上进入书院，方便你们做事。这一点你清楚，我清楚，刘遗也清楚。”他轻笑一声，“你固然才高八斗，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和你旗鼓相当的对手，以你的聪明才智对付之前那些人，都是牛刀剁蚂蚁，你根本没有与比你强的人对阵的经验，以至于你竟然如此轻易便被刘遗哄骗住了。阳平，你想想，刘遗这种性格的人，会是遇到难题之后才来想解决办法的人么？他当初答应刘立的条件时其实已经想到要如何利用你，利用你的地位和我对你多年以来的倚重信任来对付刘立对书院的影响，所倚仗的便是你的不甘心，你也如他所愿地上钩了。他甚至连我都算计在了里头，所倚仗的却是我对你的体恤之心。他算定了我舍不得杀你，算定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失去对你的信任，算定了我会怜惜你一身才华没有机会尽情施展，算定了我会同意你去书院……”
阳平浑身剧烈颤抖，哽咽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