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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遗抵达刘承轩日常起居的仁和殿时已近申末,正是饭点儿。刘承轩半生戎马,风餐露宿都是常事,因此在吃这件事上并不讲究,唯爱羊肉。此时小方桌上便只有一碗炙羊肉是正菜,其余不过三五佐餐菜脯,主食一叠蒸饼,甚为简朴。整桌饭菜最显眼的反倒是个淡青色的小瓷瓶,外面挂着蒙蒙水雾,不知装着甚么。
等父子两个见过礼,刘承轩便朝刘遗招手道:“过来坐,都说你懂酒,来尝尝这酒如何。”原来那瓶子里装的是酒。
酒入杯中,颜色嫣红,虽是冷酒,散出来的果香依旧浓的醉人。刘遗端起来闻了闻,笑道:“让儿子大胆猜一下,这是西域那边过来的蒲桃酒。”
刘承轩大笑:“竟生了个狗鼻子,赶紧尝尝,品评一下。”
刘遗依言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旋即叹气:“酒是好酒,器皿不对。”他解释道,“这蒲桃酒讲究观其色、闻其香、赏其泪,品其味,缺一不可,得用晶莹剔透全无瑕疵的琉璃杯盛着,方能尽此四品。父皇这酒是极好的,只可惜无法赏玩其全貌,是为缺憾。”
刘承轩听了颇感兴趣,便叫人去库里翻出一只毫无杂色的透明琉璃杯,让刘遗赏玩此酒。刘遗取过琉璃杯,亲手重新洗过一遍,用细纱帕子抹干,这才慢慢往里头倒了小半杯蒲桃酒,小心端到刘承轩面前。只见酒液在琉璃杯中微微摆荡,滴滴酒液挂在壁上,宛如珠泪,在烛火映照下当真是春花晓露,盈盈可爱。待酒液完全安静下来,透过琉璃杯看又似一块无暇的西域红宝石,晶莹雅润,光彩夺目。
刘承轩抚掌笑道:“原来还有这个玩法。傅嫔竟不和我说实话,该打。”
“这是傅嫔献上的酒?”刘遗奇道。
“是穆哈部姜侯从西凉榷场带回来的,说是西凉国好酒,特意献给傅嫔解其思乡之苦。傅嫔见了果然喜欢,陪我用了几回,只说需冰着喝,却不提还有这许多讲究,可不是该打。”
刘遗心中一动,便微微蹙了蹙眉,道:“有句话原不该儿子说,儿子记得书上有写身怀六甲的妇人若过食生冷会使脾气虚衰,傅嫔吃这冷酒,竟不怕伤了腹中的龙种?”
刘承轩的笑容渐渐敛去,小拇指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道:“这是汉人医书里的讲法罢,我尚不知道,傅嫔一介妇人,只怕听都没听说过。”
刘遗面露忧色:“父皇还是让太医院多留意些好,现在只发现一味蒲桃酒,说不准还有没发现的生冷禁忌在傅嫔宫里。”
点到为止,聪明人不用多说。刘承轩随手将琉璃盏推到一边,平静地对侍立一旁的內监吩咐道:“去傅嫔宫里,把那边的吃食用器全换走,送到阳平那边让他一样样查,看有没有问题。以后凡是外面献进来的东西,一律不准送到傅嫔那里去。”
这就够了,再说下去反而不美。刘遗很快转移了话题。“听阳叔叔说,父皇有话要问儿子?”
刘承轩冷哼一声:“我不叫你来,你就天天不见人影。老大不小的人了,总和徐放那个糙汉混在一起成甚么话,还不赶紧成亲,给我生几个孙子。”
大燕世风豪放,原是荤素不忌,以皇帝为首,宫里妃嫔娈宠都有,大家见怪不怪。不过给老爹当面说出这话,刘遗还是臊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好半天才道:“儿子……儿子不是不想娶妻,这不是没合适的人么。”
刘承轩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在我面前还要装傻。光李梁一个人望你那里送的画像就快装满一屋子了,刘立也向我求了好几次闪部圣女顾芸,你究竟怎么想的?”
“儿子没甚么想法,任由父皇做主。”
“我把顾芸指给你如何?”刘承轩懒得和他兜圈子,单刀直入。
刘遗没法子再躲,只好答道:“父皇别生气,儿子觉得顾芸和儿子不合适。”
“说出你的理由。” 刘承轩的目光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