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气转暖。
可鹤田的身体却肉眼可见一般的坏了下去。
到了他这种程度,只能靠药物保守治疗,化疗对于他而言,除了平添痛苦以外,已经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了。
无论是世良圆柏还是冲矢昴,最近似乎都忙到飞起,只有等到凌晨快天亮的时候,他才有可能看见拖着一具疲惫至极的身体回来的世良圆柏。
倒是闲下来的菲利和灰原哀成了医院的常客,像是说好了一样,总能错开时间,却又能无缝衔接。
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世良圆柏揉了揉熬得通红的双眼:“还没睡吗?”
“失眠,睡不着。”
其实是疼的睡不着,药物能起到的镇痛效果有限,药效过了他基本也就醒了。
“那……给你讲讲睡前故事?”世良圆柏困的迷迷瞪瞪的,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想让鹤田也能轻松一下。
对于这种病后期会发展到什么样子,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当年母亲就是在病床上痛苦的度过了人生最后一段日子,到如今,他唯一的弟弟也要折在这上面。
苦难从不肯轻易的放过他们。
“好。”鹤田点点头,“工作,还顺利吗?”
世良圆柏愣了愣,他没想到鹤田会突然这么问,拉开抽屉的手顿了一下:“嗯……还挺顺利的。”
鹤田提供了堪称核心资料的组织情报,包括FBI在内的众多情报机构都开始了收网工作,世界范围内的多处组织基地陆陆续续的都被攻破下来,跟组织有关的代号成员和普通成员相继被捕,现在正在被轮番审问。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这段时间都很少再来医院的原因,不是他不想,上级交给他的案子比过去一年处理的都还要多,组织这个盘根错节了半个多世纪的犯罪团伙,终于由鹤田这根□□彻底引爆,被从根部给挖了出来。
不过唯有一点让他心里有点不安,目前仍有组织高层没有落网,比如叫的上名来的朗姆和琴酒,比如神出鬼没的贝尔摩德,这些人虽然有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着手追查,可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就是放不下来。
他们或多或少都曾经和鹤田联系密切,如果不是他还拦着,现在日本公安的调查小组就要把这间病房给挤爆了。
“不过……你就不怕,他们回来报复吗?”
毕竟情报是从鹤田这里传出去的,这种堪称灭顶之灾的打击,组织那帮人怎么可能这么会轻易的放过他?
“既然做了,我就很清楚,会发生什么。”鹤田神色淡然,看上去很是平静,“再说……他们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他自己都没几天活头了,哪里还需要再去担心被报复的事情?反倒是世良圆柏……
他才是那个最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的人。
“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世良圆柏拿出了抽屉里的笔记本,又把鹤田往被子里塞了塞,给他掖了掖被角,“现在天还没全暖和过来,当心着凉,现在!是尤瑟勇士的故事!”
可还没等他念完一页,他自己倒是先睡着了。
等到平稳的小呼噜声响起,鹤田把手伸出了被子,揉了揉世良圆柏乱成一团的长发。
“晚安,睡个好觉吧。”
这段时间,估计他也累坏了。
手下的触感炽热而滚烫,像是一团蓬勃有力的火焰,给他冰凉的手指给予了些许生命的热量。
后知后觉的情感像海浪般向他涌来,起起伏伏之间,他终于还是不得不接受,他快要死掉的事实。
他根本就做不到表面上那样的不在乎。
比从未得到过更加残忍的是,得到后又再度失去。
他已经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可是他以后再也没机会去继续感受了。
他没有以后了。
迟来已久的彷徨与恐惧顷刻间将他吞噬,在最寂静漆黑的深夜,在黎明即将到来的片刻,他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的声音再泄露出来半分。
那些说不出口的感情在其他地方爆发了出来,水滴砸在被子上的声音在空气中悄悄回响,在他手指颤抖的最厉害的时候,破碎不堪的单词传进了另一个人的耳朵。
“圆柏……”
“哥哥……”
“我不想死……”
“我想活着……”
难得的情绪失控让他没有再去注意周围的环境,原本应该是熟睡着的世良圆柏悄悄睁开了眼睛,然后又赶紧紧闭,压下了眼眶中的那份酸楚。
他想做点什么。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天光大亮的时候,鹤田突然提出想要出去走走。
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样,虚幻又不真实。
世良圆柏看着他的侧脸,琥珀色的眼睛迎着朝阳,那份透亮和干净直直的烙进了他的心里,成了他余生梦中常见的风景。
“好啊,你想去哪里?”世良圆柏没有再拒绝,反而主动拿起衣架上的外套递给他,“不能太远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