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宜帝思索着可让纪庭辉入靖羽卫,做个副统领,看看能否胜任,再决定要不要提拔他任正职。此人一番出谋答对,可说有些才干。
洛凭渊突然说道:“父皇,待儿臣问纪少侠几句话。”接着就劈头问道:“若你我比试剑法,我以长河落日攻你上三路,如何拆解?”
纪庭辉一怔,随即明白,宁王是要以文比的方式考校他的剑法,答道:“我回海潮天光。”说着以手势比量,所说乃是南海派剑招。
洛凭渊又道:“我再出断壁削云。”
纪庭辉道:“我回千帆竞渡。”旁人都听得迷惑,不知洛凭渊为何此时突然说起武功招式。只见两人越说越快,以言语手势相搏,却看不出谁占上风。纪庭辉直觉洛凭渊所述,杂揉了各家门派招式,狠辣柔韧兼而有之,起初还心存保留,后来不得不全神贯注,只怕稍有失措,便即落败。
来往几十个回合,洛凭渊便回了一招江流入海,此为收势,停口不战,冷冷说道:“你的瀚海琼花剑虽练得不错,但本来的底子并非学自崆峒,而是华山,你对陛下和武英将军都说了谎话,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纪庭辉心中悚然,知道着了道,勉强道:“不知五殿下何出此言?”
洛凭渊回身对天宜帝道:“父皇容禀,儿臣在五年前听闻,华山派出了一件事,应与这位纪少侠有关。”
天宜帝见他神色冷肃,不似平时,说道:“你且说来。”
洛凭渊道:“华山派掌门有个女儿,早先许给了首徒,然而那姑娘与门中一名小弟子要好,为了想让他在武学上有所进益,能不输给大师兄,才好提二人之事,就将父亲收藏的一本剑法秘籍偷了出来,上面所载乃是华山剑法的精要,悄悄给了那名弟子。那人名叫岳乾,得了剑谱两日后,便潜逃而去,不知所踪。掌门之女与他款曲相通,苦等此人不归,秘籍丢失之事又被发觉,只得含悲自尽。”
纪庭辉沉声道:“五殿下难道想说,我与此事有什么关系不成?”
洛凭渊继续说道:“华山派掌门丢了剑谱,又痛失爱女,心中悲愤,但不好对外宣扬,只能让门中上下加紧查访岳乾的去向。此人机灵善言,在门中人缘甚好,失踪后还有同门猜测他是否有难言之隐。然而此人就此一去不返,杳无踪迹。”
说到这里,他盯着纪庭辉:“本来事情到了此处,只是华山派内部之事。然而时隔半年,从昆仑府来了一汉一胡两名护法,到华山派索战,言谈间多有挑衅,将华山剑法贬得一无是处,扬言须臾可破,华山派上下听了无不激愤,就此动上了手。交手之际,才发觉对方对本门剑法要旨熟稔非常,每每能料得先机,且出手狠辣,不是削断手臂,就是断去一腿。华山掌门见此情形,已明就里,必是岳乾受昆仑府所差,潜伏门中,图谋剑谱,引来今日之祸。他气急攻心下方寸大乱,亦被削断一臂。此战华山派连伤七八人,两名护法放言中原武学不堪一击,扬长而去。虽说这是江湖之事,但这闯山的两人中,那名西域护法叫金若磐,如今在北辽品武堂中,排名第三。儿臣以为,昔日华山之恨,若不加防范,难保不会他日重演,危害我禹周。”
他说到此处,所有人都已动容,纪庭辉脸色已变,随即又镇定下来:“五殿下适才所说,草民尚有两处不明,倒要请教。虽则那岳乾或许是拿了剑谱,然而他本是华山弟子,并不算太过逾矩。而西域门派比试得胜,也可说华山派技不如人。武林中门派争斗本就寻常,有何证据能证明与剑谱丢失有关呢?再者,草民在方才文比中各家剑法均有涉及,纵然用了几招华山剑法,五殿下又何从推断认定我是华山门下,且暗指我就是那岳乾?”他心知洛凭渊所指若是坐实,自己不要说获得天宜帝赏识,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因此丝毫不敢退让。想来当年洛凭渊不过十四五岁,即使猜到端倪,单凭耳闻又能做什么。只要一口否认,今日仍有机会全身而退。
洛凭渊注目于他,缓缓道:“我十四岁时,曾和师兄一起去过一次华山派,见过岳乾一面,你当时和施婉姑娘一起到厅堂陪客,只坐了一刻就走了,可是如此?你天生一副笑模样,笑起来与旁人不同,是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纪庭辉摇头道:“五殿下怕是认错了人,在下并非岳乾。”
洛凭渊见他不承认,冷笑道:“岳乾的左耳垂上长了一颗黑痣,你倒是没有,却在同一部位有块烫伤的疤痕,怎会如此之巧?”
众人的目光都朝纪庭辉看去,见他左耳垂上果然有块烫过的圆形疤痕,并不显眼,若非着意指出,却是不易辨认。天宜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武英将军更是面色铁青。纪庭辉当即跪下,他心知到了此时,不能再为自己辩解,只是不住口说道:“圣上明鉴,五殿下实是认错了人,草民冤枉。”目光却不由得朝太子看了一眼。
宁王向天宜帝躬身说道:“父皇,岳乾欺师灭祖,忘情负义,出卖本门机密,戕害同门,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会为国尽忠。儿臣恳请父皇将此人收押审问,让华山弟子来指认于他,将其治罪。”
太子低声道:“父皇,五皇弟通晓江湖中事,又嫉恶如仇,但是这江湖纷争,向来与官府无涉,华山派与昆仑府都是江湖门派,事情发生在五年前,这纪庭辉又是来投效的,即使证明了他是岳乾,只怕也......儿臣担心的是,武林中人身上多有恩怨,若是将岳乾治罪,难免他人心生顾虑,不敢来效力了。”
洛雪凝身为女儿家,听了施婉的遭遇,已然大怒,忍不住说道:“父皇,若他是岳乾,他的名字、来历就都是假的,此乃欺君之罪。”
天宜帝心中已是十分恼怒,这纪庭辉是决计不能用了,方才若将他封入靖羽卫,岂非贻笑大方。但他想到太子所言也不无道理,就说道:“将他暂且收押,让华山派派人来,若果然如凭渊所说,便脊杖四十,再交给华山自行处置。”
纪庭辉一身功夫,在重华宫可半点不敢施展,只是连连说冤枉,被御前侍卫进来毫不客气地押了下去。
天宜帝此时兴致已一扫而空,但见郑明义跪地请罪,反而宽慰了几句,便让几个儿女各自散去,他自己也径转后宫去了。
出了宫门,太子的脸色阴沉如黑云蔽日。纪庭辉费了半年时间才得武英将军信任,在君前保荐,武英将军府又恰在洛城西北,他本拟用这颗棋子暗合偈语中暗星之兆,将天宜帝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且谋得靖羽卫的控制权。华山派近年式微,门下弟子已很少出来走动,纪庭辉虽有些不清不白的过往,但当年岳乾在华山刻意不出头露面,武林中并无多少人认得他,料来无妨。此事筹谋已久,且进展顺利,谁知今天临到头来,却被这五皇弟认出,当场揭了底,不由得他不着恼。
纪庭辉被押之后,洛凭渊想到他很可能是昆仑府中人,说不定位置还不低。他心中有事,很想到牢中将此人审问一番,向他询问昆仑府中情形,但想到目前并非最好的时机,就暂时没有行动,决定等到华山派的人到后再处理。
之后一连数日,他都在鼎剑侯府静居。天宜帝几天后果然到太庙祭天,只指定了太子随行,他就没有跟去。林辰再来拖他出去时,见宁王任凭再多形容描述,也不为所动,知道他不愿生事,只好摸摸鼻子作罢,改用下棋习武消磨时间。林辰习弓马娴熟,内功亦有小成,二人时常切磋,间或来几个朋友谈说一番,日子也就过去了。如此很快到了五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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