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凭渊在静王的帐中守到后半夜,他无法不忧心,幸而就如杨越所说,过了两个时辰,静王的确像是缓过来了,脸色恢复一些,神志也逐渐清明。
杨越请宁王回去休息,洛凭渊想到若在此处待一整夜,是有些惹眼,便回到自己帐中。他想睡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躺了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今日是雾岚围猎的第二天,按照往年惯例,由各家少年子弟比赛骑射,军中将士亦可参与,乃是每年一度在圣上面前献艺露脸的大好时机,参加者十分踊跃。
比赛允许女眷们也来观看,隐隐有让各家官宦显贵为自家子女相看亲事之意,往年围猎结束,京中的官媒就忙得不可开交,传出的佳话不少,笑话也不少。
到了辰时初刻,众人便齐聚在事先拦出的草场边,天宜帝于正中凉棚就坐,场地两侧旌旗飘扬,人声如沸,马若蛟龙,特别惹眼的是右边自容妃和宜妃以下,一片明媚鲜妍的姹紫嫣红,深宅中的女孩儿难得有机会到这种场合,都是欢声笑语。
今年安王听了宜妃的主意,专门辟出一块分场,让会骑马的女眷亦可参与竞逐,做些游戏,免得只能枯坐观看。知色而慕少艾,乃是人之天性,众家男丁比试之余,目光总是忍不住朝那边溜去,多看几眼明艳无双的丹阳公主,还有那一群正值韶龄的官家少女。
林辰瞅个空隙把洛凭渊拉到一旁,笑道:“我看场上女眷都在看你,姑娘们还好,看那些夫人的眼神就似要将你这宁王殿下生吞活剥一般,恨不得立时拉回自家当女婿。你好好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儿,回了宫中再选,可就只能看画像了。”
洛凭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看你还有闲心管我,等会儿就要上场了,多多操心自己吧。”
林辰笑道:“本少将军理会得,就是因为等会儿无暇,现下才来提醒你。”
洛凭渊没有丝毫心情,他一夜没睡,此刻仍然有些悬心,不知静王好点没有。但他早答应了安王今日督赛,须得待在此处。
比赛由武英将军主持,上午比射箭和演武,下午是骑术和赛马。
林辰只报了上午两项,他熟谙弓马,于射箭更曾下过苦功,比试下来得了头名。演武交手时银盔银甲亮银枪,一派白袍小将的风范,十分英武,一套枪法使得如水银泻地,滴水不漏,只输给奉昌将军半招,得了第二。
洛凭渊看得暗暗好笑,林辰真正擅长的是剑法,没想到拿枪上阵,也是像模像样。
近午时分,天宜帝为上午的优胜者颁下奖赏,林辰可说是在他眼前长大的将门之后,这两天表现抢眼,天宜帝一时兴起,说道:“林侯教子有方,将来当是国之栋梁,若有什么特别的心愿,可向朕提出。”
宁王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担心林辰心切之下,说出求娶公主的话,此事须徐徐计议,一旦惹得天宜帝不快,那便再无转環余地。
林辰略作思索,朗声说道:“臣闻得韶安会战在即,陛下日夜忧心操劳,愿请往北境参战,上阵杀敌,求陛下恩准。”
鼎剑侯脸色一变,忙上前奏道:“陛下,犬子虽然会些花拳绣腿,但纸上谈兵,未经历练,臣只怕他贸然上阵,有负陛下圣望。”
天宜帝对林辰请战既是意外,又颇为欣赏,心道鼎剑侯的兄长当年战死,他只得这么一个独子,当然舍不得放到战场上去,说道:“林卿所言有理,少年人需加磨砺,镖旗将军林辰可为押粮副使,待回转京师后,即启程往韶安押送军粮。此为兵家要物,好生用心。”
林辰当即跪下谢恩,鼎剑侯见儿子不用上战场,只是作为副职走一趟边关,也放下心来。
洛凭渊见好友不日就要去边关,亦喜亦忧。
到了下午,在宜妃提议之下,洛雪凝带着一群会骑马的官家小姐们办了一场骑赛,那一带顿时充满少女的娇叱和笑声。
宁王督赛的地点就在这块赛场侧畔,只见到十数匹马远远地一字排开,朝这边将发未发,与正酣的将兵骑术比试遥相呼应。
林辰本来在与他说话,但很快被一个宫女叫走了,说两位娘娘正在与鼎剑侯夫人说话,要对刚获赏领命的林少将军嘉勉一番。
宁王忙到现在,一直没找到空隙去看静王。他上午派了一名亲随过去,那边只说没事,要他不必挂心,他思忖着要不要再让人去看看。
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些骑马的少女中,有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片刻不离。
姚芊儿骑在马上,这是一匹四岁的小白马,性情温顺,但跑起来速度远比不上其他公侯小姐精心挑选的坐骑,这已是她能从自家府中找到的最好的马了,今天,或许就决定了这一生的成败。她见宁王身边不但没有人簇拥,连护卫都只剩下两名,就像杏芬说的,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女官挥动了手中一只小旗,十几个女孩一齐策马向前,丹阳公主给优胜者准备的赏格是一匹稀罕的天水碧衣料,以及到后宫做客一日,故此她们都十分努力。
半里的距离,姚芊儿的马跑在最左侧,是她一开始就刻意占据的方位,这样当奔过大半程时,如果座马受惊,距离最近的就是宁王。她要做的只是控制好分寸,及时地惊叫求援。
小白马奋力奔跑,但姚芊儿仍然被几个女孩儿越过,她望着这些赶在前面的背影,唇边溢出冷笑,天水碧算什么,她会要多少有多少,后宫的招待又有什么大不了,她曾路过刚开始动工的宁王府,那么广大的一片府址,那才是她要的。
今天她精心打扮过,眉间的朱砂点成小小的莲花形,此时又用力咬了几下嘴唇,这样即使等会儿吓得脸色发白,唇色也依然会显得鲜艳,她要给宁王留下美貌动人的印象,甚至考虑过,到时应该装作晕倒还是哭泣更能令人怜惜。
她竭力控马,一手扬鞭催它跑得更快些,一边装作掠了掠头发,悄悄拔下一只金钗,眼睛仍然片刻不离五皇子的身影。见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既紧张,又有抑制不住的兴奋,计算着距离,待到五十步以内就可以动手了。
就在此刻,她看到本来朝向这边的宁王忽然点手叫住了一个人,转过身和他交谈起来。
洛凭渊看到杨越匆匆从营帐那边过来,像是在找人,连忙将他唤住:“杨总管要去哪里,皇兄怎样了?”
看得出杨越的神色透着焦灼:“五殿下,我家殿下午间又发起烧来,像是受了风寒,他还是不愿请御医,我看着不好,须得诊治,刚才去了西边凉棚,听说王医正在赛场,才过来找找看。”
洛凭渊心里猛地抽紧,说道:“赶快去请,我去看看皇兄。”
天宜帝上午看了比赛,这会儿正在皇帐中歇息,看来下午不准备出来观赛了。宁王索性拨转马缰,直接朝静王的住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