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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1 / 2)

“父皇,四皇弟的见解儿臣亦是赞同,无论是夜闯宫城的逆贼还是宫中内应,都须得加紧擒拿,以绝后患。”太子出声打破了殿中令人不安的沉寂,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不过若是听得仔细,就能察觉其中有一丝不自然的僵硬,如同绷紧的弓弦,“五皇弟的推测也颇有见地,就如亲眼目睹一般。能单凭有限一两条线索就说出这许多,甚是难得。只是儿臣愚见,世上尽多武功高明之人,洛城中又正值龙蛇混杂,未知琅環在江湖上还招惹过什么冤家对头,暗中伺机报复,却连累了父皇。五皇弟推测这贼人的身份是一回事,待到查核此案时却不能依靠捕风捉影,还需找到真凭实据方为稳妥。”

他实在不能沉默下去,再不开口就等于间接默认了。常言道口说无凭,宁王所言尽管已经切中事实,但凭着一个说法还不足以构成致命威胁,他怕的是洛凭渊当场将鼎剑侯揭出来,故此这几句话说得心惊胆战。

殿中众人对勾心斗角不陌生,但说到江湖恩怨、门派纷争,都是一窍不通,顿时又被说得有点茫然。

洛凭渊冷冷看了太子一眼,皇兄还生死未卜地躺在西暖阁,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他眼前又掠过林辰苍白而决然的神情,雪凝抱住皇兄、面对太子的情景。

“启禀父皇,儿臣之所以认为昆仑府脱不了嫌疑,并非捕风捉影,而是确有实据。”他说道,“再过三日,儿臣就要与北辽武士当众比武,此战关乎皇妹的终身,还有我禹周的荣誉。不料就在今日,儿臣的茶水中竟然被宵小暗中下了药。若非当时身边之人察觉异状、及时示警,险些就中了暗算。我已经命人查验过药性,此毒名为‘天无二日’,通常隔日发作,能令人连续多日衰弱无力、高烧昏迷,就如得了严重的伤寒,不仅药石无医,过后还会导致功力大损,乃是昆仑府几种最得意的药物之一,专门用于不着痕迹地加害。”

话到此处,除了云王,其他人都是失色。谁能想到五皇子进宫前还出了这样的意外。洛文箫色变的原因自然与旁人不同,他再不敢说半个字,洛凭渊甚至用不着提到鼎剑侯,单是将昆仑府拉扯进来,自己已然抵挡不了。他心中恨意充盈,一时却分不清该恨对头洛湮华,还是恨揭穿计谋的洛凭渊,坏事的林淮安,亦或逼迫、引诱自己合作的耶律世保与姬无涯。

洛凭渊心中悲愤,语气却愈发平静:“父皇请想,一日之内发生了两桩阴谋,大皇兄毫无准备地入宫参见,却被害得奄奄一息;如果儿臣这边也被昆仑府得逞,到了比武之日却无力应战,该是谁大喜过望、从中获利?今夜如果四皇兄没有抢着去登朝夕楼,这夕闻鼓,儿臣也是要去敲的。”

洛临翩朝他望了一眼,暗想静王的眼光毕竟不虚,五皇弟还少些历练,但确是良才美质,心性里又有一份情义与担当,让人觉得值得。只盼他日后也不要移了性情。

天宜帝心中一震,这才明白宁王何以傍晚匆匆进宫,他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拿住了下药之人?”这等大事不可能捏造,话又是从洛凭渊口中说出,他也顾不得那些扎耳的部分了。两次暗害发生在同一天,分别针对静王与宁王,如果说其中没有关联才是荒谬。他敢下狠手为难洛湮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忖度着有宁王在,当可应对接下来的比武。但是如果静王被自己整垮了,宁王偏又在此时中毒不起,辽金趁机发难,会演变成何等局面,又将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回父皇,是在下午发生的,事发突然,只拿住了物证,未能当场擒获那下药逆贼,但应是昆仑府暗中所为。儿臣必定尽快查清,再向父皇禀明。”洛凭渊说道。

他答复得颇为简略,几乎等于什么也没说,但天宜帝暂时也没心思细问,他已经想起去年七月十五,昆仑府死士夜袭静王府,意味着早在大半年前,太子已然对静王身中的毒性心知肚明。碧海澄心之事极其隐秘,宫中除了吴庸与李平澜,并未让旁人知晓;而洛湮华连云王和宁王都瞒住,可见不会自曝其短。再怎样想,北辽能获悉确切消息,最可能从中泄密的,也唯有勾结昆仑府的太子了。

回思过往林林总总,连同今日作为,莫要说皇帝性好多疑,即使是个性格粗疏、凡事轻信的人,也无法不疑心大起。他神色阴沉地盯了一眼洛文箫,心中已是怒不可遏。通敌叛国、里应外合,真是好大的手笔,身居储君之位却背后行卖国之举,真将自己这天子当做杀人之刀了。更可怒可恨的是,下属都能看出破绽,从旁劝阻,自己却被牵着鼻子走,令对方诡计得售,不由得他不恼羞成怒。如今传到外面,即使撇开洛湮华身中至毒这一层,一个不辨忠奸的昏庸之名也算落在头上了。如果不是洛文箫意图一手遮天,擅自禁止通报,把守景清门,云王与宁王也没理由上来就动用夕闻鼓,弄得想大事化小都没了可能。

洛文箫脑中嗡嗡作响,被皇帝森寒的目光看得汗出如浆,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父皇,都是儿臣的过失。是儿臣听说大皇兄惹得父皇动怒,恐怕宫中人多嘴杂,四处传扬议论,或者有人再为此事搅扰,引得父皇愈发生气伤身,故此才越俎代庖,想让您清静一阵再做道理。儿臣逾矩愿受责罚,但确是出于控制事态,为父皇分忧,其中实无不轨之心,此情天日可表,求父皇明鉴啊!”

“这么说来,你全是出自孝心,并不是故意想遮掩朕的耳目,好为所欲为,陷朕于不义之境了?”天宜帝冷笑道,“朕怎好责罚于你,看来日后是万万不能发火,否则一场气还没生完,这宫城都被封了,最后被人用夕闻鼓惊出来。朕还得感激太子的一片心意!”

陷天子于不义,岂是能轻易放过的罪名,人人都看出皇帝已然盛怒,太子只怕难逃重处。有些人心下就开始怦怦乱跳,难道过了今夜,禹周不日就要易储了?

洛文箫连话也不敢回,只是连连扣首,再顾不得太子的体面。

只听天宜帝倏然提高了音调,勃然斥道:“好一个天日可表,这等昧心之言亏你还敢说出来,若是朕再轻饶,上天怕不要被你冤死!”

洛文箫这些年从未遭遇过这般雷霆盛怒,他心里本就有鬼,数层里衣都被冷汗湿透,低声道:“是儿臣擅专,惊扰父皇,险些铸成大错,请父皇重重降罪以儆效尤。只是儿臣绝无丝毫对父皇不敬之意,求父皇明察。”

他心知天宜帝当殿发难,有一部分原因是要将错冤静王的难堪推到自己头上,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宁王揭露的事实。无论是私通北辽、加害五皇子、出卖比武胜负、指使贼匪入宫,在在都是重罪,足以压垮本就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所谓陷于不义,指的只怕不仅是阻止通报、延误时机,更多是针对施行反间计,将皇帝利用在内。

他预感到大难临头,既已生出了猜疑,想打消便是千难万难,更何况一桩桩一件件罪名都货真价实呢,哪里禁得起细查。他眼中现出怨毒,洛湮华还未死,自己难道却要倒台了?

“传朕的旨意,五皇子会同御林卫,从速查明前后阴谋的来龙去脉,缉拿幕后主使。”天宜帝冷声说道,“至于太子,不经请旨擅自把控宫禁,瞒报消息,大反常态,足见心智蒙昧,德行失修。着其暂留宫中背诵祖训宫规,重温圣贤教诲,调养心性,待痊愈后再回东宫不迟。”

洛凭渊于是领旨,见洛文箫脸色灰败,却不敢有半点违抗,心里才略感平和。说是留在宫中调理心性,连放归东宫的期限都没有,可见是变相地软禁了,要等待事态的进展再决定如何发落。

距离去年中秋韩贵妃被褫夺权力,正好整整半年,太子与昆仑府还想故技重施,也怨不得重蹈覆辙,只是苦了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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