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生微一欠身,清了清嗓子开始述说前后因果。他知道琅環必定已然向静王禀报过,故而讲得言简意赅。这件事静王曾在旅途中说起,洛凭渊并不陌生,魏无泽部署暗棋是为了针对琅環,京中比武议和争斗最激烈之际,无疑就是这位前任阴使在江南发动攻势的最佳时机。荀雁丛赶在这个档口,佯作处理帮务时见解分歧,与叶秋生大吵一场,谁也不让步,几乎闹到翻脸的程度,随即又宣称旧伤复发,引得一众下属惶惶不安。计谋并无奇巧,胜在二人多年默契,场合分寸把握得宜,魏无泽的亲信终是按捺不住,待要驱狼逐虎,利用叶秋生夺下帮主之位,没成想却变了落网之鱼。
“漕帮弟兄众多,难免来历驳杂。”叶秋生说着也不禁感慨,“听闻魏无泽善于从车船店脚牙中吸纳下属,为了找出这人,我遍查总舵,将与下五门有过关联的人尽数筛了一遍,端倪倒有不少,但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定论,谁料到头来,暗中的主使却是个挨着乌衣巷的大户士人。”
“叶先生的意思,被拿获的邵青全是士族出身?”洛凭渊听到此处,顿感意外,难怪漕帮不察,谁会想到一个本地官家子弟会是昆仑府阴使的心腹,“他可是与金陵邵家有关?”
“陆公子说得不错,非是嫡系,乃旁支所出。”叶秋生苦笑道,“此人年少得志,没练过一天武,却早早考中了举人,加上家族荫庇,金陵城里不大不小也算有他一号。六年前,因缘际会为帮中蒋舵主解决了一件棘手事端,又表现得急公好义,一来二去就入了我们漕帮。荀帮主甚是礼待器重,任用他做了言堂的副堂主,负责交涉些官面上的事务。岂料他从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包藏祸心。”
“既已擒拿,不知这邵青全现下何处,”静王问道,“荀帮主可定下了如何处置于他?”
荀雁丛一直默不作声地任由叶秋生讲述,似是专为等待静王有此一问。他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实不相瞒,邵青全煽惑作乱,意图篡帮,以帮规论处,理应三刀六洞、乱棍加身。但自从他行迹败路被帮里押住,邵家就连连施压,三天两头寻出事由,强行要我放人。近日还一纸状书告到了州府,说漕帮擅自拘押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滥用私刑,有辱朝廷法度。江南望族之间世交姻亲无数,既清高自诩,又彼此呼应。我目前暂缓处置,将他关在太湖总舵,如今僵持了有些日子了。”
“整肃门户诚为不易,看来荀帮主是遇到了一些善后的麻烦。”洛湮华微笑道。
洛凭渊想到淮阳渡口留置不发的众多漕船,有些恍然,自己一行甫入长江,荀雁丛就匆匆赶来会面,其中还有这层苦衷。以往漕帮任用邵青全为副堂主,借助他士族子弟的出身,代帮中疏通官府,多少占些便利;而今漕帮要惩办此人,情势立时倒转过来,随着与邵家发生冲突,漕运受到的刁难也跟着大增。以邵青全犯下的罪过,荀雁丛若不依照帮规严惩,在帮中难以服众;但外界的压力也不能置之不理,要是真的将他乱棍打死,同样后果难料。当此两难境地,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着落在自京城而来的自己与皇兄身上了。
他与静王对视一眼,开口说道:“前段时日,昆仑府祸乱京城,为朝廷所不容。虽然几番动荡之后,新任阴使檀化羽已承诺清理门户,将部分势力撤出禹周,但尚有不少余孽散布各地,朝廷正明令捕拿。漕运乃国之大事,邵青全受人指使,意图控制漕帮,已是犯下重罪,他背后的魏无泽更需尽早缉拿。不知荀帮主可愿看在大局的份上,将他交给我来处理,按照国法依律论罪?这是协助朝廷清剿逆贼,将来机会适当,我会为漕帮请功。”
他顶着寒山陆少侠的名头,其实不想一说话就作官样文章,但漕帮不同于普通帮派,漕运确是国事,属于户部份内职责。至于奉旨擒拿昆仑府余孽,他也觉得最好由自己出面,免得皇兄在处理武林纠纷时,还被万剑山庄泼污水,说成讨好朝廷。
邵青全不算一条大鱼,但很有价值,如果将他接管过来,或许就能找到线索,查出潜伏在万剑山庄的那枚棋子,从荀雁丛适才的话意来看,这一点颇有希望;而另一方面,邵家作为金陵第一名门望族,也是最有可能妨碍清丈田亩的对手,自己反正也露了行迹,不如来个先声夺人,上来就拿住邵青全,不失为一种震慑。
“既然关乎大局,荀某敢不从命。”荀雁丛眉宇舒展,慨然笑道,“江宗主点醒襄助在前,陆公子帮扶收官在后,漕帮劫后余生,又何敢言功。只消大伙儿都能吃上一口安稳饭,我等便是幸甚了。”
叶秋生此时从怀中取出一份写满字迹的帛书,平展开来,放在静王面前:“自邵青全落网,我与帮主为了查明事态,曾经数次密审于他,录下一份供述,没有第三人看过。现在就交付给二位贵客,但望能为江宗主平息琅環之乱起到些微助益。漕帮往来江河湖海,然而行船终是为了靠岸,一旦武林乱起,身在水上也难避池鱼之殃,在下与帮主都会翘首盼望怀壁庄传出捷报。”
“风起于青萍之末,荀帮主与叶先生的好意,却之不恭,在下谢过了。”洛湮华幽静的眼瞳里,一丝涟漪无声漾开,他略一颔首,秦肃便上前将帛书卷起,收在怀中。
洛凭渊默然想道,漕帮这份人情送得恰是时候,既化解了自身的困境,又申明支持琅環的立场,同时还示好于朝廷,可说一举数得,不愧为江南第一大帮。面前的荀雁丛与叶秋生都可说是极有智谋决断的人才,投桃报李,看来还须关照一下那些被扣在渡口的漕船。
目光不经意掠过咫尺之外正被秦肃卷起的口供,倏然凝住,短暂一撇间,他似乎看到了“纳兰玉”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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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过去了,估计从昨晚十二点起,晋江就开始空前忙碌。正在修改被锁定的章节,清水文也这么困惑,泪。暂时不给端王爷改名了,来回想了好几个字都不满意,还是维持原状,一动不如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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