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者可代民心,武林之乱当以武林平之,的确很像出自洛湮华之口。但这话是什么用意,想用民心挑战帝王的威严吗,说琅環代表民心?还是在迷惑拜在寒山派门下的宁王?
品味五皇子字里行间不自觉的维护之意,皇帝很有点不受用,但洛凭渊的性格就是这样,在大是大非上不但自有判断,而且很有几分坚持。回想二月十五闯宫那一次,尽管风头都是云王在出,宁王其实也没少替静王鸣不平,不过是言辞比较客观委婉而已。
看来是该敲打一下宁王了。朕的儿子,怎么就没一个既能干又省心省事的?他悻悻想道,不管琅環是否曾经发生内乱,眼下都已平安度过,自己兴师问罪的时机也随之稍纵即逝,唯有日后徐徐图之了。自己与洛湮华对峙了十年,看似占尽上风,实则每每不能如愿,难道是江璧瑶在报复朕?思及至今在梦中阴魂不散的琅環皇后,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皇帝脸色不佳,清凉殿中一片寂然,吴庸小心地上前添茶,趁机低声禀道:“陛下,四殿下前来问安,正在外殿候见。”
云王洛临翩遇刺后,提前结束了禁足,一直过着闲散悠哉的日子。他本来就极受帝宠,加上不时入宫,父子关系倒是缓和不少。只是近来或许是听到一些风声,云王的脾气又上来了,虽然没直接提起江南的事,却开始时不时在君前找太子的麻烦。吴庸觉得,皇帝这会儿肯定不希望讨论和静王有关的话题。
如他所想,天宜帝眉头先是略有舒展,跟着又皱了皱,将两封书信都折起放到一边,才道:“宣进来吧!”
几天后,身在金陵的洛凭渊再次接到了圣旨,天宜帝只字未提靖羽卫在剿匪平乱中立下的功劳,对宁王本人严厉斥责:堂堂皇子竟而以御赐宝剑作为赌注,与江湖草莽争勇斗狠,委实轻率妄为、大失体面,以至御史台上本弹劾,有负朕赐剑之苦心。姑念五皇子年轻初犯,且有重任在身,责成罚俸半年,好生反省思过,若再有类似过失,定然重惩不饶。
宁王还是头一次遭到正式的训诫,幸而皇帝应是考虑到他还要督办政事,不能出师未捷就威风扫地,因而传来的仍是密旨。他无奈领旨谢恩,心里明白御史参奏还在其次,真正原因肯定是这位父皇对自己替皇兄说话的态度感到不满了,故而寻个由头发作一番。
按照静王的本意,密折的语气只需客观公允即可,不妨继续保持置身事外的超然,但洛凭渊还是没有掩藏自己的倾向。他在洛城时总是处处压抑,趁着现在天高皇帝远,忍不住就要有所表露。
无论如何,对于由风起云涌转为风止浪静的武林局势,以及轰传一时的琅環内乱,重华宫方面能够传达出的最大不满也仅限于这一道圣旨而已。
埋首公务的宁王聆听圣训后摸一摸鼻子,向传旨的使者表示了真诚的悔过自责之意还有将功补过的决心,就转回身继续做事去了。
洛凭渊忙得不可开交是有原因的,靖羽卫需要与琅環配合,为平乱收尾并展开后续,进一步追踪魏无泽的踪迹;更重要的是,早在五月初二,经过四十来天的行程,户部的官船终于停泊在了金陵城北的秣陵渡。金陵知府姚伯勤率三十余名属官接风,方圆数百里大小官员闻风而至,纷纷前来参见钦差,五皇子为了武林大会一连多日不露面也就罢了,如今乱局初定,再避而不见显然不合适。
洛凭渊拒绝所有饮宴,不肯住世家名园,要求节俭务实。就像此前清理库银亏空、清点各地粮仓时阻力重重一样,他这趟来到江南,本就是要撕破脸得罪人的,没指望同地方官吏、大户士绅和乐融融。
不过再怎样力求低调,一些繁文缛节也是省不掉的,继续住在怀壁庄已不合适,洛凭渊只得搬到驿馆,像初到江南的静王那样忙碌起来。
户部行文早已到了,宁王于是按部就班,下令封存府县田亩簿册,限期地方户房重新丈量核实,汇总上报。
他从户部带来一班得力人马,靖羽卫中也是人才济济,连日来已将金陵、杭州两府及治下二十余个县的情况基本摸清,因此督办起来又稳又准,七八日间已进入常轨。
江南州府的官员怀着忐忑的心情赶来金陵,发现传说中年少得志、抄家如麻的宁王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盛气凌人,而是章法严谨、果断明睿,行事分寸得当。在利益攸关的官吏士族眼中,这样一位督办皇子显然比一味骄横专断的宗亲贵胄更难对付,但因而生出膺服投效念头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三四十岁的年轻官吏。谁都知道太子被废只是时间问题,未来的储君眼看着脱不开四殿下与五殿下中的一位,若能把握机会给宁王留下干练有为的好印象,或许就是他日的通天之路。
故而洛凭渊居住的驿馆内外常常坐满等候谒见的大小官员,由于人数太多,大事小情不断,他不得不把杨越借来帮忙,主要负责将无关人等挡回去。
只有极少数心思特别灵敏的官员隐隐觉察到,理应春风得意,拥有世上一切令人羡慕优势的宁王殿下,似乎怀着很重的心事,情绪相当焦虑。
洛凭渊的心情的确谈不上好,当然,不是因为被圣旨申斥了,也不全是青鸾的下落依旧渺茫,而是洛湮华又病了,而且病情比以往都要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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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过渡之章,上周临时有些事情,所以更得慢,接下来会尽量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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