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礼(1 / 2)

十一月底的多瑙河中游,已经开始寒冷。匈人主力兵团已经离开色雷斯一个月有余,应该可以赶得上在冬季来临之前渡过多瑙河,回到达契亚。这个季节的河面还没有完全结冰,但已经不适于行船,匈人善于陆战,但在渡河方面时常需要依靠自己的商队或依附于自己的达契亚人。

事实上,多瑙河北岸一直是达契亚人的传统领地,而作为达契亚人的历史盟友,罗马人直至几十年前匈人崛起后才真正把影响力撤出这里,比放弃短暂控制的潘诺尼亚要艰难得多。突出多瑙河的达契亚是整个巴尔干的重要屏障,此刻已经变成了匈人向南染指罗马的桥头堡。

自达契亚归附潘诺尼亚的新主人匈人之后,这里就成为了两大欧洲霸主的角力场。习惯上,匈人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在冬天返回潘诺尼亚,离开阳光充足、温暖舒适的地中海一带。这既是对七神信徒的试炼,又是因为,冬礼即将到来。

匈人看重冬天,喜悦寒冷和雨雪,认为阳光和温暖是众神的恩赐,不能长久沉溺其中。而来自寒冷与阴暗之地的匈人部族将在神赐予的潘诺尼亚迎接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的冬礼,这是独属于天神的节日。

其实按照七神的教义,冬礼日本来应该在年底举行,与部族大会一同召开,昭示终结与新生,而这也符合作为众神之父的天神的本质。但由于南方的罗马将基督教确定为国教,而许多部族民众和少数士兵私下改信了基督教,冬礼日往往会与基督圣诞的一系列节日冲突。在几次肃清未果的情况下,大王和大祭司格尔姆力排众议,默许少数异教徒民众的选择,而将冬礼日调整到入冬的时刻。

阿提拉命令部队驻扎在多罗斯托尔城下,布莱达说他要去监督达契亚人的渡河设施修建进度,他也乐得这个永远跟他不一样的弟弟给他留个清净,就派了一队执剑者保护,一队暗哨盯着,让他去了河边。今晚,多罗斯托尔城堡里有一场宴会,届时新任的罗马达契亚总督将宴请并欢送即将渡河北归的匈人。

其实严格来说,罗马人在一百多年前尚统一的时代就不再在达契亚设立行省,也无所谓总督,但近年来匈人的崛起和北方商路的兴盛让罗马人重新重视这里,重新设立了达契亚总督主管北方防务和商路。

这新任的罗马总督是阿提拉的老熟人,皇帝身边的近臣,之前被降职的近卫军司令克利萨菲斯。狄奥多西十分倚重他,用他来牵制精明危险的姐姐普尔喀丽亚,并用军权压制她的丈夫马尔西安。在君士坦丁堡,连几岁的孩子都知道,皇帝的一切权力不出自皇宫,也不出自元老院,而是由强大的近卫军主宰。

对于狠辣的狄奥多西来说,损失在多瑙河的两个军团还比不上近卫军的一个将官。降职这位近臣,只是他的权宜之计,这年轻的宦官还是一直统率近卫军。尽管随着立功的执政官马尔西安返回新罗马,与他素有嫌隙而已被降职的克利萨菲斯不适合再待在君士坦丁堡,皇帝仍然信任他,把北部防线最重要的达契亚总督位置交给他,以取代被匈人俘虏和被皇帝罢免逮捕的前任。

克利萨菲斯是陪同着匈人军队一同来到多罗斯托尔赴任的。除了安抚之前被击溃的军团的败兵和安葬死者之外,他还要在这里召开宴会,代表自己带领的军团向匈人正式致歉,并交割罗马历427年君士坦丁堡应交付的最后一笔贡金。

比起无趣而冗长的宴会,阿提拉更关注北岸的水上市场。接到罗马皇帝和匈人摄政的命令,多罗斯托尔的税务官们重开了远近闻名的水上市场,而进入冬季后,市场也将转变为冬季市场。冬天特有的商品,如精致昂贵的皮毛、新近腌制的鱼肉、样式稀奇的首饰等都十分抢手。

而最为特殊的,是冬季的奴隶市场。匈人明确禁止使用奴隶,东西两个罗马也都在官方的法典和律令里反对奴隶制度的存在。但由于多罗斯托尔地位和所处地域的特殊,这里成为了罗马人、匈人和达契亚人的权力交叉的真空区,有着整个萨珊以西文明世界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

看着河里一艘艘装满了奴隶的小船往北岸驶去,看着北岸渐次抵达的商队马车和许多巨大的木质笼子,阿提拉的表情很阴沉。就是在这样的奴隶市场里,他第一次见到被人当作商品拍卖的路曜,看着这大他几岁的兄长一样的少年在如现在这样的寒风里颤抖。彼时还很年幼的他想,如果天神真的存在,那祂为什么要如此惩罚祂的子民?

也是从那个冬天开始,他决定,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仰。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依靠。那次相遇后的第二天,阿提拉就请叔父赎回了这被称为路曜的少年,并请他做自己的搭档和伴读。但不知为何,每当冬天来临,阿提拉的脊背上,总能感到那年那种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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