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西端的狭窄谷地,是整个外高卢最为特殊的一个地区。这里扼守着险峻挺拔的阿尔卑斯山山口,旁边是陡峭危险的勃朗峰,在当地的民间传说里,这里是诸神的居所,迄今未能有人登顶,甚至没人能深入其中一探究竟。
陡峭的勃朗峰如同整条阿尔卑斯山一样,在这个山谷似乎戛然而止,急转直下的高度导致了此地山谷内丰沛的降水和温暖湿润的气候,也正是因如此宜人的气候条件,让这里山谷内低缓的丘陵和小块平原成为了多年前迁徙至此的勃艮第人最喜爱的牧场,以及相当于首都的“大营”的所在地。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匈人士兵层层包围了山边缓缓隐入谷地的茂密山林草甸。没有人交谈,让这里安静得使深秋的虫鸣鸟叫都清晰可闻。不远处的山脊后,被罗马人称为莱蒙努斯湖(1)的大湖上,不断有微凉的湿润的风吹来,让挂在挺拔战马上的几串铜铃铛铛作响。
昨夜匈人骑兵和轻步兵越过阿尔卑斯山的奇袭既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失败。在作出了一系列承诺和保证后,王子们的兵团得以从奥斯定隐修院借道进攻山后的勃艮第人老巢。
在勃艮第人的“大营”,突然出现的恐怖骑兵们肆意砍杀和屠戮着,但当完成合围后,阿提拉才发现与骑兵交战的仅仅是可被称为殿后部队的少量士兵,而真正的勃艮第军团显然并不在此。
事实上,勃艮第王阿拉克霍姆仅在匈人越过大山袭击前的最后一刻才得到了消息,而这来源于这位谨慎的将军提前的一些布置。他从自己的帐篷仓皇西逃,带走的仅是行动较快的大部分士兵,而反应不及的士兵和平民,以及得到命令殿后的国王卫队则被围在了大营里。
在轻松摧毁了寡不敌众的勃艮第王卫队,完成对剩余敌人的合围后,副司令霍雷斯普顿将军曾向仍在抵抗的伤兵和平民喊话要求对方投降,但这些勇猛的自由民们用仅有的一架投石车掷出的石块作为回应。
带着骑兵们冲杀的布莱达王子似乎是杀红了眼,在不算庞大的营地因不肯投降的自尽者的鲜血流淌而殷红遍地后,不管阿提拉抓住这些平民以要挟勃艮第军队的建议,执意亲自冲进那些已放下刀剑的伤兵和平民里,用自己的佩剑手刃了他们。
“你何必做到这么绝呢?我们虽然是来摧毁他们的,但带上他们去找逃走的那个家伙显然要比在这里杀死他们要好的多。”牵着缰绳,阿提拉皱着眉侧头对浑身沾着斑斑血迹的布莱达说。
那皮肤有些粗糙的年轻将军吐了一口死去的敌人溅到嘴里的血,似乎平复了一些地解释道:“你在西方的时间不多,阿提拉,勃艮第人对于生命的看法与我们和罗马人都有很大不同。他们认为,人的生命就像他们牧养的羔羊,萌发、生长、收割,与牧草一样都从主那里来,也终将回归主的怀抱。因此,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不够残忍的敌人甚至会遭到他们的耻笑。阿拉克霍姆那个杂种甩下这些人就应该知道他们的结局了。”
阿提拉并不是怜惜敌人生命的仁慈者,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将眼神收回他们围着的这片茂密的山林草甸。这里水草丰茂,是这些异常看重放牧的勃艮第人最好的牧场之一,而崎岖的地形和繁杂的植被也成了此刻这些人躲藏的最好掩护。
虽然仓皇而匆忙,但毕竟成功逃脱的勃艮第士兵数目不少,而这些人不可能完全毫无踪迹地只潜藏在这块牧场里。阿提拉相信,经营此地多年的阿拉克霍姆在附近的山体和崎岖的山间小道一定有诸如密道、山洞之类的布置,否则周旋西方多年的这位国王就与北方日耳曼那些真正的蛮族无脑者没有区别了。
真正难以迅速转移的是勃艮第人最为看重的牲畜群。这些迁徙不定并居住在山间的人并不从事农业种植,赖以生存的粮食除了靠做雇佣兵和抢掠之外,主要就是靠自己牧养的羊和马匹与罗马人和哥特人所进行的交换和贸易,而这些数目不少的畜群很显然无法跟随行动迅速的主人们过密道、钻山洞。换言之,它们此刻就在这片牧场之中,与此同时还有负责管理和驱赶它们的勃艮第人。
提前准备好的木柴、动物油脂和火石等引火材料已经按阿提拉的吩咐准备好了,而阿提拉下达的命令是,直接点燃这片丰饶的牧场,把敌人最大的倚靠烧死在原地!
一个个火把被点燃,又迅速被已经开始干枯的牧草所吞没,借着一桶桶浇上助燃的动物油脂和刺鼻的硫磺,让正午的阳光下本不很显眼的火苗与白烟迅速扩大,直至浓烈刺鼻的白色灰色的烟尘遮蔽了天空,让烟尘下的牧场和勃艮第人多年的经营化为了恐怖的火海。
按照王子的吩咐,提前清理出了防火的隔离带、后撤一定距离并占据了上风口的匈人士兵们看着滚滚浓烟和熊熊烈火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试图冲出来,就像来自传说中的地狱。
进攻者所在的地方是温度较低的“安全区”,挣扎在火里的任何生灵都会把这里当成本能的求生希望。火焰与烟尘中,有鬃毛被烧灼、皮肤被炙烤的马匹试图奔此而来;有已被烧成火球的绵羊痛苦嘶叫着向此挪动;也有草甸里原本的野兔、田鼠等动物被烧和烟熏得倾巢而出,可它们都因火势太猛而被烈火与浓烟“拖拽”回去,接受注定的死亡命运。
而草甸间隐藏的人类,因不及牲畜的敏锐求生本能,以及顾全部族财产的分心,大多都被烈火直接烧成了焦炭,并变成了下一股烈火的新的燃料。恐惧与绝望交织下的他们在痛苦死去前,还在诵念私下里崇拜的牧羊人之神,而那位传说中身着黄衣的神祗并未降下祂的拯救。
终于,几只也许在火场边缘,还未烧尽毛的羊,和一匹受惊但并未着火的带缰绳的马,以及几只被烧红了眼的疯了一样的老鼠从那恐怖末日一样的烈火中逃出,进入了士兵们提前砍伐好的隔离带里。等待它们的,是早已拉满弓的最优秀的匈人弓箭手。
本身意在摧毁勃艮第人的匈人并不想冒着风险抓住这些幸运逃生的牲畜,创建潜藏者组织执剑者的阿提拉也许比大多数人都知道,绝望的敌人可能利用四散奔逃的牲畜散布怎样的剧毒或陷阱。
越来越浓的烟尘随着火焰逐渐腾起,顺着风向弥漫向整个山谷,把这个原本美丽丰饶的地方,勃艮第人的新故乡,变成了恐怖的人间地狱,而带着硫磺刺鼻气味的浓烟,足以让这里所有的生灵,如同被点燃的牧草和火焰中的羔羊一样,被收割,迅速凋零,回归无论是何处总之绝不属于人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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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了罗马圣伯多禄大殿的小礼拜堂,让这里深夜召开的严肃的主教会议平添了几分温和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