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诚恳对话,花无缺确定余碗碗口中的“西门吹牛”,便是剑神西门吹雪。
时间对得上,前推一时三刻钟,他们刚在城中打过照面。而这个古怪的小姑娘,应当便是陆小凤在信中提到使花满楼复明的人……或是妖?
对方似乎有个易记错人名的毛病。
沉默半晌,紫衣少女轻轻咳嗽两声,缓声道:“这种事情,怎么好请你一个小姑娘来做呢?西门吹……牛,他也太不讲究了!”
“害,谁说不是呢?”余碗碗也跟着叹了口气,幽幽道:“但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我只有剑,偏偏他还不肯撒手。”
余碗碗有点怀疑西门吹牛想拿它擦屁股。
她急着来买草纸,主要为的其实是大宝剑。
小妖怪凝重的表情落在众人眼中。顿了顿,铁心兰沉声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罢。”她很想笑,又觉得不好,且事情肯定没有那般简单。
“唔……咱们坐马车去,劳烦这位姑娘指路。”白衣公子虚虚握拳,和声道:“还未请教如何称呼?”他分明已知道她的名字,却佯装不识。
“余碗碗,年年有余的余,这个碗。”小妖怪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指了指脑袋上方。然后便很期待地盯着他们两个,等着记下新朋友的名字。
花无缺的笑容略微僵住刹那。
除却闺房之趣,他这人几乎不撒谎,也不屑为之。但据陆小凤说,眼前古怪的小姑娘追问过移花宫大婚和小鱼儿小仙女。
明明各自都是初见,互相不识。
既不知有何渊源,自然不欲直言。
“萍水相逢,在下姓……”薄唇方动,身侧的紫衣少女截住了自家夫君的话,一本正经道:“他姓江,名大虾。江湖的江,大小的大,鱼虾的虾。”
江小鱼的兄长,唤作江大虾,没毛病啊。
铁心兰面不改色地讲着,末了又柔声道:“外子的名字不大威武霸气,为此常有些羞于启齿,还望碗碗姑娘莫要笑话他。”
无缺公子等闲事都是顺着心上人的。
他闭紧嘴,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个名字跟郭大路一样,都非常好记。
余碗碗念了两遍自觉已记下就抛至脑后,这时马车已备好,小妖怪手脚并用、像个正常短腿人类那样爬上去,钻到了宽敞的车厢里。
马车高大又阔气,软枕茶具等齐备。
她歪着脑袋问紫衣丽人:“那你叫啥鸭?”
这个问题就真把铁心兰给问住了。
江湖皆知,宫主夫人行走江湖的化名有俩:铁心男,花无缺。但如今哪个也不合适,她贫瘠的脑瓜并不能立即想出第三个名字来。
无缺公子含笑道:“内子姓曹,闺名幽。”
花草相合,空谷幽兰,他自觉较为适宜。
“唔,草悠……悠……球,江大虾……虾球……”余碗碗一边小口小口地咬着小桌上的杏花糕,一边分神去记。
点心甜而不腻,中间被模子印出的花瓣连着蕊,俱是栩栩如生,模样漂亮得教小妖怪舍不得大口吞,但嚼啊嚼的速度并没有慢。
她美滋滋连塞六七块到嘴里,念及当初花满楼没吃饱那一遭,给好心请客的朋友留下小半盘,将头探出窗外确认路线,又请驱马的白衣宫女再快些。
待转过身,虾球夫妇一齐朝她笑。
看得碗碗怪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嗝。
——送完纸,得教牛牛子请人家吃饭才是。
林中,西门吹雪刚解决完人生大事。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以剑气毁尸灭迹。
剑神当然是用了净物的。
就算没有草纸,也可以用银票代替,他早已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只是硬一点罢了,尚可以忍受。
当荒草与落叶萧萧而下时,半边灰半边白的身影已在百步之外,从前剑神杀人的速度都没有这样快过……他,又突破了自己!
但西门吹雪并未感到欣喜或骄傲。
手中的剑微微抖了抖,剑客扬起下巴,淡漠的双眸如电般疾射到附近一棵参天古木,树后站着位白衣公子,温文尔雅。
对方肃立着,显而易见是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端方君子之仪。但这微妙的姿态,反而更深深刺痛了剑神古井无波的双眸。
“你来了。”西门吹雪道。
“我来了。”花无缺并未望过来。
“你来做什么?你本不该来。”西门吹雪道。
“我本也不想来。”花无缺盯着自己的鞋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