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披香殿。
太监小路子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迈上台阶,走到殿门外垂手而立的大太监吴全身边,轻声说:“公公,茶水沏好了。”
“给我吧。”
吴全接过茶水,端着托盘推开半闭的殿门,朝里走去。
早朝刚散不久,此刻封旭尧正端坐在几案前批阅奏折。
外界都传言,当今皇帝是个暴虐无常的性子,只有常年跟在他身旁,近身伺候的大太监吴全知道,其实他是一位异常勤勉,雄心远大的君主。
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吴全走上前,将茶盏轻轻放到桌上,毕恭毕敬地说:“陛下,歇一会儿,喝点茶吧。”
“什么时辰了?”
封旭尧停下笔,搁置在紫檀木架上,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
吴全弯下身子,恭敬地将案上的奏折关上,整整齐齐地放到一旁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似的一摞折子上,笑答:“已经辰时一刻了。”
“长蒲宫那边可还好?”
封旭尧点点头,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起身从桌案后走出来,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斜躺下,合着双眸,闭目养神。
“法师和两位小师傅这些日子都未曾出门,每日便是打坐念经。只是……”吴全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显得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榻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吴全:“只是云寂小师傅这些天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送去的饭食一口都未动。”
“哦?”皇帝来了点兴趣。
吴全见状有些无奈地笑笑,陛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为难上一个半大的孩子了。这是这话他可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
“吩咐下去,小法师想去哪里,宫人不必为难,随他去就是。”
吴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应声:“是。”
“退下吧,朕要小憩一会儿……”
皇帝的声音里流露出疲惫,吴全听了,立刻俯身:“是。”然后端着茶碗快步退了出去。
小路子见他出来,赶紧凑上前殷勤地接过了茶盘,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赞叹说:“陛下天威,我们都怕去他跟前儿,只有师父总是伺候得妥帖,得陛下的青眼,小路子对师父,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吴全听了,笑骂他一句:“你小子尽会说些好听的。”
“孩儿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小路子立刻急急表态。
“行了。别整天只知道溜须拍马,在这宫里,要活得好,还得会办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方能活得长久啊。”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深了,小路子似懂非懂,但还是连连点头表示:“受教了,受教了!”
吴全看了小路子一眼,心中叹了声,他是个阉人,没有儿女,也是看小路子心不坏,嘴又甜,所以有心收他为徒,只是这个徒弟着实有些胆小,尤其是惧怕陛下龙威,每次在御前行走,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小路子得肩膀,难得语气有些柔和:“只要守本分,做好分内的事情,陛下是不会苛待咱们的。”
小路子连声点头:“是是是!孩儿谨记师父教诲。”
“嗯。”吴全满意地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去吧,长蒲宫那边伺候好了,陛下说了,小法师想去哪里随他,宫中不得阻拦。”
小路子领了吩咐,往菖蒲宫方向去了。
吴全仰头,看了看这高墙之上的一片蔚蓝,有些岁月的双眸里倒映着随风聚散的白云。
披香殿里一片静谧。
殿门紧闭,将刺眼的阳光悉数挡在殿外,显得室内便有些暗沉沉了。
封旭尧高大的身形隐匿在袅袅的龙涎香中,明明灭灭,意识渐渐昏沉,眼皮越来越重,知道完全沉入一片深沉的大海。
唤醒他的是一阵刺耳的叫骂声……
“你个倒霉鬼,竟然敢偷老子的馒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呢?进了冷宫,任你什么宠妃王子,都得夹着尾巴给我趴好!”
老太监的鞭子啪啪地抽在小孩儿的身上,那小鬼,只死死地咬着牙,一双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双眼里红的快要滴出的血液,就要凝成实质,却任打任骂,动也不动一下。
“我打死你!看你还偷馒头?我打死你!”
老太监还在边打边骂。
封旭尧已经知道那个倒霉的小鬼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