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见到云寂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桥边，目光呆呆地望着水流，整个人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低声问。
云寂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她两眼，没有说话，又把头低下了。姜未若的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他今天进宫去了，心中猜到了一点。
“皇上没有同意你的请求？”
李老伯的事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些人的悲剧，势必与皇帝修建弛道的想法冲突，看样子，是挨了骂。
云寂点点头，算是默认。
他站起身，将皇帝与他争执的话说给姜未若听。话说完，他整颗头颅都垂了下去，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袭上心头：“我根本无法说服他。”他真没用。
未若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是帝王，和我们所站的立场不同，你直接让他修改律令，便是在暗示他错了，皇帝怎么能听进去呢？”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老伯这样的人因为不堪徭役，枉送性命吗？”云寂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声音提高了一些。
姜未若安慰他：“你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云寂颓然，陛下修建弛道势在必行，这是一件巨大的工程，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这些负担最终都落在了像李老伯他们这样最底层的穷苦百姓身上。
姜未若皱起眉头，叹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生产力水平低，修路本是好事，只是按大曲现在的工艺水平，人力物力的消耗都是难以想象的。”
“若是像现代一样，有机器，有水泥，那就简单多了……”
“机器？水泥？”
陌生又新颖的词语立刻吸引了云寂的注意力，他追问姜未若，那些都是什么。
未若张了张嘴，想跟他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这些现代化的东西，放在现代，她这个文科生都搞不懂，更别说这古代呢，难道还能造出机器，造出水泥来吗？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我们那里的工业技术，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云寂却不死心，执意让她说一说。姜未若敌不过他的再三请教，只好翻出自己那仅剩的一点化学知识和物理知识，艰难地跟他解释机器的传动装置，动力来源，水泥的制作原料，这个她也只是偶然听一个学土木的同学提起过，只能说个大概，也不晓得云寂能不能听懂。
“通过如齿轮、摇杆……这样的传动装置，可以将水流的势能，风的势能转换成机器的动能，替代人的手工，大大提高生产的效率……”
“像石灰石、黏土、硫铁矿粉……这些材料按照一定的比例融合在一起，使用的时候加上水、砂子、骨料就能制成比夯土坚硬百倍的新型建筑材料，这种材料干了之后十分坚固，连盐水的侵蚀都不怕！”
云寂只听她说，便觉得浑身发热，激动异常：“要是我们能制造出你说的这些东西，那不仅可以用于兴修水利，弛道，军事防御，还能大大提高人们的劳作效率！大家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没日没夜做苦力了，就能省下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把日子过好，吃饱穿暖……”
他说得情绪激昂，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有一把火在眸子里燃烧。仿佛这一些已经变成了真的一般。
姜未若静静地看着他，唇角一直含着浅淡温暖的笑，她也被他的激动所点燃，不忍浇灭他的幻想。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自然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同样也知道要实现这些有多难。这不是一件孤立的事情，而是一个社会系统共同运作的产物，在这个庞然大物之下，她和他是何其渺小啊，能改变什么呢？
就算是她这个现代社会穿过来的人，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纸上谈谈兵而已，告诉他人类的文明达到过这样的高度，甚至更多他想不到的高度，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很多很多人共同的努力。
而她们蜉蝣般的一生，或许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