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到中书省,便听见很嘈杂的声音,看了一眼人群,又伸长鼻子闻了一下,叹了口气,找了个屋檐下靠了,等那堆人往别处去时再过去。
尉迟手上拎着两个粽子也有些无语。“夫人,你知道容老爷有何惊人之举么?”
“总不会请全体在皇宫内的兵将、官员、工匠吃粽子吧,我们有三千多人在这干活,一人吃一个都三千个,要正常供应他的销售商,还要请我们吃,他上哪找的人帮他包粽子?整个东市都来帮忙了?”
尉迟也是无语,“三相府中仆人上百,护卫六百,要地方有地方,要人有人,还怕包不出这几万个粽子?只是被他一搞,长安城中的江米(即糯米)光是今天就涨了一成的价;据说因为粽叶数量不够,距离长安城三十里处那片狄芦的叶子已被扒光了……”
糯米?对呀,这回长江水灾的夏稻下种可以大力推广种植糯稻,这个东西虽然产量较粳米要低,但它顶饿、补气,适合长时间保存。如果老爷子全国范围内卖粽子、糕点,还能推高糯米的价格和地位,百姓每亩又可以多些收入了。
“这回赈灾干脆在江浙一带大力推广种糯稻!”
男人一脸不解,“嗯?我在说粽子,你在说赈灾?”
“昨天慕思暖给崔慎泡了壶茶,我们无意间发了好东西。”
……“什么东西?你这思维跳跃的!”
“她家那座茶山可能有蓝铜或蓝晶石,制出来的茶叶会微微泛蓝。如果是蓝铜,意味着那边有大的原生铜矿,如果是蓝晶石……”
尉迟打断了她可怜的物理知识带来的假想,“如果是铜会很有用,制线、做器皿都要用到;可如果是蓝晶石,只能做做摆件。只是夫人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即使是有这两种东西,茶叶泛蓝是不可能因为它们而实现的。晶石的结构不可能被植物吸收,而铜绿只会出现在岩石上,什么东西才能随着茶叶生长而吸附并能散出蓝光呢?”
蠢了!“你是说……有其它矿物质,然后在发酵的温度里产生了蓝色?蓝色一般代表有毒,这茶叶还送进宫了……”
尉迟点点头,“自然界中可以被植物吸收并在低温下产生蓝色反应的常见有两种,芒硝和信石,如果是芒硝便没问题,那是清热下毒的药,如果是信石就麻烦了,那东西服用过久的话相当于砒霜!”
她惊呆了,然后立即摇头。“应该不是信石,如果的是话,这个茶山已经两年多了,他们家早就死光光了。”
尉迟摇摇头,“原生信石没经提纯,茶树能吸取的量较小更何况是只发出了几天的嫩芽,所以人能喝到的那部分毒性不及纯砒霜的千分之一,如果要中毒,至少也要连续喝个几年才行,那个茶山的产量不高吧?”
“不高,分给清河府内的富贵人家后,他们自己一年也只能喝个十几回。昨天如果不是为吸引崔慎的第一注意力,只怕也不会拿出来。可是,如果含量很微弱,为什么能够看到微蓝色?”
“发酵茶所用的地窖一般光线偏暗,微蓝色在逆光中自然可以显出。幸好这茶发酵了,长时间的低温发酵可以散发掉大部分的含量。崔慎应该把剩下的茶叶都拿走了吧。”
明白了,男人的大脑有时候就是比女人要多几个沟,崔慎不动声色的拿走茶叶肯定是像他一样分析过的。她点点头,然后撇撇嘴。他在女人的脑袋上摸摸,像是摸家里那只京叭狗一样。
“尉迟,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我想利用皇宫之灾快点将崔玉莹换出来。”
这女人胆肥的,可是他也觉得是个好时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做人嘛,偶尔随性一点不是个坏事,只是,“户部固然缺钱,可是钱以什么方式支付要慎重。你是怎么想的。”
“我们几大家用借款的名义将钱拿出来,这钱不是白给的,户部要付利息的。”
他点点头,“这样可以,一味的拿钱交换于皇宫的当权者不合适,反而会受制于他们。事情做成江湖救急的样子,我们才不会成为被宰的目标。你明天去一下寺院,一来兵部的补选人员你要发表意见,二来想办法把宫里那些茶叶哄过来。这东西如果有毒,将来可能就会让慕家灭门,连着崔家也要倒霉。”
茶山位于清河府,慕思寒是崔太举荐的刺史,还是远亲,如果慕思暖与崔慎将来成了,把崔家拉下马的可能性都有。
南木第二天天没亮便朝寺院而去,这个寺院位于长安郊外,马车普通的速度要近两个时辰。不过府里驾车的汉子性子颇有三相府的特色,那车几乎是以飞行的速度在狂奔,他们赶到那,寺中刚刚过了早课的时间,宫里的贵人们刚刚吃过早饭没多久。
她下了车,扶了一下头顶那颠歪的玉扣子,又理了理衣服才迈着虚晃的步子带着快散了的骨头架子而进。
李治正与崔玉莹在大雄宝殿前空地上散步,四周虽被禁军密密的围着,但却只有他们俩个贵人在这诺大的空地上,显得格外的注目。
南木的脸上不由的抽了抽,自打这秘道塌了以后,只要看见李治她脸上都会抽一抽。这称得上是史上最贵的贪玩了。
他看见南木也是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想来昨天武后已经告诉他大家发现白蚁时的疑问了。
“陛下!”她拱手施礼,李治抬抬手;
“宸妃娘娘!”崔玉莹笑得两眼放光。
李治大概看到了玉莹笑的样子,特意向她看来。然后,再问了句:“侍中大人身体可好了?”
她连忙回道:“好了,多谢陛下关心。”崔玉莹入宫前老往作坊里跑,许多人都知道玉莹喜欢若木,李治知道很正常。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呢?喜欢崔玉莹的同时你不也跟武顺玩得挺HI的嘛,喜新不厌旧在他这尤其明显。“微臣有事与二圣商量,不知陛下可有时间。”
崔玉莹立即施礼告退,李治也没说什么,转身朝后面的厢房而去,她随即跟上,心里想:又不是我们引起的塌方,你一个罪魁祸首还对我这个钱袋子有意见,真是日了狗了!不过面上还是很谦卑的。
武后今天穿了一身缁衣,头发只是如居士一样盘在头顶,手上还拿了串念珠。南木这才想起这个寺院是她曾经出家的地方。
“南木,这么早?”
“见过娘娘。”
“一切如何?”
南木随上递上一个简得不能再简的简报,李治面色不豫,不肯接,她只好又走近一些,递给武后。
“二圣,长安城内已无问题,皇宫内倒塌的殿阁大约还需两日才能清理完。微臣今日来有事请示二圣,得了圣谕要即刻往回长安处置一应事务,这第一件,坍塌的秘道是否复原,如若复原至少需要半年后才能开始殿阁的建筑;这第二件,西突厥切罗王子新训的骑兵营成绩显著,下月便可结业,只是四日前,切罗王子与公羊将军被人劫持了,但微臣一直没有收到索金信件,想来是有人对骑兵动了心思,请示圣下;第三件事,除却秘道,皇城殿阁修复约需三百万两,微臣昨日联系了几个门第与重臣,筹得银两二百多万两。但此银只能是借,户部要付利钱,微臣需请示二圣。”
武后没有吭声,只是等李治开口,她便望着李治,像今天这种武后完全没有表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李治抬了抬眉,“借银之事可行,一成利吧,有借有利,再借便也不难;骑兵的事情南木与众相商议处置便是,朕授权;至于这秘道,原址修建会影响殿阁进度,但既是防兵祸又不能没有,让工部另行设计选择秘道的位置,如若能筹到更多的款项,可一并动工。”
南木看向武后,她眨了一下眼,微微的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厚了那脸皮道:“借银之利不用一成,意思一下就好。这次能如此快速的筹措到款项全是崔太傅的功劳,所以微臣在想可否……”
李治认真的盯着南木,武后的嘴角却出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她看李治许久不回话便说道:“南木,本就答应六月便让玉莹出宫,名号与圣旨早已拟定好了,此事不会变的。”
上个658年正月,他们没有见到玉莹,所以不知道他们这私下的约定,而后来对武顺的处置又让这个事情搁置了,这回不能再走老路了。上次也没有塌陷,所以武后对于李治与武顺的事情是怨,用的只是常规报复手段;可是如今有了这个事情,武后对于李治怕是生了比恨更严重的情绪,所以即使得罪李治也要说出来,不能让这个唯一的机会跑掉。
李治果然脸上有些不快,拉下了脸不出声。拉脸有什么用呢,当初为了打破门阀联手,与崔家谈的条件就是会尊重玉莹的选择的,不然他崔家一门父子女四人帮你们斩妖杀魔干什么。
南木拱手道:“微臣会转告崔太傅的。”
武后紧接着来了一句:“我这就去把圣旨给你取来,你转交崔府。”
武后边说边冲南木使眼色,又向李治那看了一眼,她眨眼表示明白。
武后既然亲自去取圣旨,就是想南木单独与李治聊聊,她涨了狗胆,对李治说:“陛下,微臣的家乡有句话,您可愿听听?”
他仍旧拉着个脸,但好歹对方是个受重用的女人,又掌着国家的钱袋子,他回了句“说说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想他应该听得懂话里的意思。
果然,没过几秒钟便听到他轻哼一声,“你做得到么?中书令做得到么?”
“所以,微臣与中书令只是臣子,比不得陛下心中大爱。”
“哼,少说好听的。如果皇城之事处置得有纰漏,朕可没什么情面可讲。”
好歹是李治让步了,她只好深深的又作一揖。
武后出来,将那圣旨交给南木,她双手接了立于一旁,看他们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李治甩甩袖子往里面走,武后一脸奇怪的笑容。
如此,便拱手道:“那,微臣告退。”
“等等。”她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