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了朝,他们一群人来尉迟院子探望伤员,嘻嘻哈哈的说南木装伤员装得还真像。
她躺那床上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尉迟瞪了他们一眼,“不是装的,是真的。”
“真的?不是都计划好了么,怎么还能真的被打了?”
“哪里知道切罗那几个随从里面有个二百五,他打得极为投入认真,照着她踹了好几脚不说,有几脚正好便踹那伤口之上。现在比刚受伤时更严重了。”
公羊一把扑过来,号啕着,“都怨我呀,你打死我吧。”她闭了眼,实在不想看他那浮夸的表演,他却继续号叫着,“你要死了我怎么办呀,我上哪给尉迟弄个婆娘去啊,他这人又挑剔又难侍候的,世间像你这样可男可女的高头大马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匹了呀……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亲亲的南木啊,你吱个声啊,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呀。”
听他这样号啕,她仿佛看见阎王真的在向她招手一般,再也不敢闭了眼。“你大爷的,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媒人的?”
“你会骂人那就是不会死了,真好真好。”
她抬眼看了一下众人,他们已互相靠着,笑得东倒西歪的,这都是些什么兄弟。
从理论上讲,宰相们与切罗是认识的,所以他不可能与他们产生冲突。问题偏偏就出在逛西市这么件事情上,切罗作为质子虽然行动不太受限制,但去这种地方不能以本来的样子出现;而他们作为长安城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因为绑架事件过去没多久,为了自己安全便也是略有乔妆的,于是谁也没认出谁来,恶语相向至拳脚说话便顺理成章。
太医证实了如果南木能起床至少要半个月了,中书令护妻极狠,断不会让自己老婆受这么重的伤,又有兰陵和魏元忠为人证,宫里多半是信了。
至于关进长安府的少年当然不是真的切罗,她已经经过形象改造以公羊家的准媳妇身份住进了相府,如今她的相貌,不是几个极熟悉的,根本没人认得出来。
只是事情并不能瞒过景阳他们,他们太清楚四相的行事风格,不过隔了一天便有人杀上门来找麻烦。
景阳发怒的时候是个武人性子,光是他与尉迟的目光也能让这房中起火,两人便去了客厅交涉,齐悦却是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
他轻轻的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南木咧嘴一笑,“计划再周全,实施时也会有意外的。难得有机会让公主当目击证人,便匆匆动手了。”
齐悦嗔道:“那他就不能小心些,你本就是个伤员。”
“戏要真,当然不能只靠演,这几脚连你哥都不知道,是我故意让人踹的,不这样的话,宫里那两个不会信的。”
齐悦有些气结,“你这个人真是的,为了别人的事情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南木看着齐悦,极其认真:“齐悦,你认识公羊这么多年,该知道他经历过的苦不比我们任何人少,我们都有了归宿,可是他呢,连有自己爱的人都不能公诸于世,所以,我要帮一帮他,也算是还了我们当年欠他的。”
“你不怕景阳知道么?”
“以他的智商,你说不说他都知道,我反而希望你告诉他,这个事情是为了切罗也不是为了切罗,西北不稳,谁都笑不到最后。”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看来,东西突厥的事情与齐悦景阳无关。齐悦在南木面前是藏不住事的。
“不知道谁牵的线,西突厥与东突厥忽然哥俩好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齐悦低头一想,“你们想先发制人?”
“警告而已。仗能不打便不打,成千上万的死人,缺臂断腿、血满周身的样子实在不是好景象。”
“我知道了,你便好好休息吧。”
门口有人进来,南木与齐悦抬头,便看到那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她与齐悦齐齐出声,“就不能不打脸?”那俩个打架的人,本来还在各自擦着嘴角的血,听他们一起这样说,哭笑不得。
半个多月后飞鸽传书到了长安城。他们看着那写得像话本一样的故事,顿时觉得还真是瞎操心了。
书信上讲,八百快马的质问函到了贺鲁手中时,恰逢他们邀请的东突厥的几个小部落首领也在现场,一听有此事,东、西两突厥的头脑们便觉得很不爽,原本他们的计划里是想找人偷偷把切罗干掉,然后将这个罪名扣在大唐以便他们兴兵昆陵府,这兵马还没召集齐,切罗却因一匹马打了公主,把女宰相打成重伤,还把宰相的护卫打死了几个。
贺鲁问送信的使者,几日内要回复唐皇,那信使说天黑前他要无法带着贺鲁可汗的诚意返回昆陵府,明日一早会有十五万大军将陈兵在那片农牧混合试点区里做两件事情:一件是收回所有给牧民种植的田地,第二件是铲平他们的牙帐。
时间如此紧,摆明了是不给贺鲁以细细商量思考的余地。
不知道是不是上两回被打怕了,贺鲁居然向送信的信使行了个礼,请他指教一下如何才是诚意到了。
那送信的使者说,切罗嘛就别保了,交与唐皇按唐律处置就好,另外再从儿子中找一个送去长安为质。贺鲁当场就觉得这两个事情还是不难的,便同意了,写了信、指派了人与信使一同回长安复命。
信使说,不如让质子同他一起走吧,这样显得诚意更足一些。于是,比切罗还小七岁的一个儿子便被信使带走了。
东突厥那几个小部落的头领看贺鲁这个熊样子,找了个借口走了,联合偷袭之事不再提起。
这也真是太狗血了,大家厉兵秣马,连作战计划都定好了,结果他们那雄雄战火被一只蚂蚁的一泡尿给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