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娘”将满屋子的人都惊得怔住了,孙绍是孙策的儿子,如何能管谢舒叫娘?大乔最先反应过来,歉然笑着抱过孙绍道:“绍儿,可不许乱叫,那是你的婶母。”
吴夫人风华犹盛的面上却微微蒙上一层哀戚之色,道:“是了,绍儿本是谢舒的姐姐谢皖所生,如此算来,舒儿不但是他的婶母,也是他的姨母呢,舒儿与她姐姐又的确是有几分相像,怨不得绍儿错认了她。”
大乔听吴夫人提起孙策的先妻谢皖,面色一黯,只低下容色倾国的一张秀面,轻抚着孙绍的头不说话。吴夫人未曾察觉,向谢舒道:“舒儿,你姐姐的儿子如今都这么大了,你与权儿也得早日给娘添个孙儿才是。”
谢舒与孙权听了,各自都有些尴尬,却不得已只得双双颌首应了。吴夫人侧首向身后侍立的使女道:“你去把我那两对宜子孙玉佩拿来。”
使女答应着下去了,过了片刻,用朱漆松木盘捧了两对玉佩上来,吴夫人道:“这两对玉佩,我本想着给策儿和权儿一人一对,但策儿成日里打打杀杀的,为人又毛躁,不是磕破了这个就是碰碎了那个,好东西到他手里都白白糟践了,况且他骑马射箭,也不大爱佩这些累赘。倒是公瑾如今刚成婚不久,尚没有子嗣,这一对便给他和小乔吧。”
说着让使女将一对玉佩捧至大乔的案上,道:“你便替我送给你的妹妹和妹婿吧。”
大乔忙接过,替小乔道了谢,吴夫人又道:“大乔,你也不必看着眼馋,等私底下我再挑好的给你便是。”
大乔听出吴夫人乃是善意调侃,望着她羞赧一笑,吴夫人也笑了。
使女又将一对玉佩捧至谢舒和孙权的案上。谢舒见那玉璧镂刻成“宜子孙”的篆字纹样,四周饰以龙凤纹,色泽莹润,翠嫩欲滴,足有一个巴掌大小,显见是价值连城之物,忙恭谨道谢。孙权取了一枚替她佩在了腰间,刚想自己也佩上,却一顿,向吴夫人笑道:“娘,我现在正佩着一枚玉蝉哩,再佩上这个,岂不累赘?”
吴夫人道:“什么玉蝉?便摘了不佩也罢。”
孙权道:“娘你忘了,是我从小便佩着的那枚,这么些年了一直跟着我,怎么舍得就摘了?”
吴夫人道:“你一向喜新厌旧的,最没个定性,何时也这般恋旧了?让你摘了,又不是让你丢了。娘给你的这枚玉佩,可是有意头在里头的,怎能不佩着?”
孙权这才向吴夫人笑道:“那儿子便都佩着就是。”
吴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道:“和你们说了这大半晌的话,我已有些累了,要进去歇歇,你们在此自己说话吧。”说着,唤孙尚香道:“阿香,你跟不跟娘进去?”
孙尚香一向是个快言快语憋不住话的性子,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分明一直坐在席间,却一言不发,只慢慢地吃着糕点,眼珠子却叽里咕噜地乱转,一会儿看看孙权,一会儿看看徐姝,此时听得吴夫人声唤,方拍了拍手上的渣,道:“我不进去,我还与二嫂有话说哩。”
吴夫人嗔怪道:“你少顽皮些吧,小心缠烦了你二嫂。”说着进内室去了,大乔见状忙抱了孙绍上前搀扶。
吴夫人走后,屋里便只剩下谢舒、孙权、徐姝和孙尚香,孙尚香喝下一碗茶,起身过来拉了谢舒道:“二嫂,我方才吃多了糕点,这会儿喝了水,有些撑得慌哩,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谢舒也正觉得与孙权共处一室有些不自在,况且那个徐姝更是莫名其妙,便顺水推舟地要跟孙尚香出门。哪知孙权也随她起了身,道:“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谢舒尚未答话,徐姝却在对面席上蹙紧了一双秀眉,向孙权猛使眼色,孙权只当看不见,似是刻意躲着她似的,急着要跟两人出门。孙尚香却毫不客气地拦下他道:“我与二嫂有私房话说哩,你一个大男人跟去作甚?”孙权见她如此不给面子,便也只得讪讪地停下了脚步。
谢舒随孙尚香出了门,便一路缓行进了府中林苑。此时冬节渐近,好在江南湿暖,风中并无料峭肃杀之意,只是有些微寒凉。谢舒方才在屋中闷得久了,被风一吹,倒觉得浑身舒爽,气朗神清,只见院墙下栽了一溜红梅,都结了满树的花苞,分外鲜明惹眼。
谢舒正瞩目,孙尚香却凑近了她,低声道:“二嫂,那个徐姝,你只怕得防着她些。”
孙尚香从小跟着四个哥哥长大,脾性与男子相似,一向干脆豪爽,光明磊落,甚少在背后论人短长,更没有寻常女子的矫揉做作之态。谢舒见她今日颇异于往常,便问:“这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