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与袁裳方才在府里一起吃饭时,曾说起步氏居心不良, 只怕大乔警惕不够, 将她留在身边徒添祸患。此时还没进屋, 果然就听大乔提起了步氏,显然是已将她留在身边了。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有忧虑之色,当初若不是大乔及时带走了步氏, 只怕她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将彼此视作仇雠, 不能相容。如今这等情形,她们虽不好明着提醒大乔, 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只听屋里大乔又道:“绍儿胡说, 步姐姐长得多漂亮,怎么会像狐狸呢?你就让她抱一会儿, 我给你做米糕吃好不好?”
孙绍仍旧不依不饶地大哭道:“不好!我不要她抱我, 我要二叔母抱我!”
大乔无奈道:“绍儿,可你二叔母不在这里呀!”
谢舒闻言一笑,便踏进了屋里。只见屋内一片忙乱,大乔和她的两个近身侍婢阿瑁阿琅正围在桌边做米糕, 三个人都沾了满手的麦粉,故此不方便抱孙绍。步练师穿了一身低等侍婢的衣裳,正跪在地下哄着孙绍。
孙绍平日里虽很软萌乖巧, 但毕竟是小霸王孙策的儿子, 哭闹起来浑身是劲儿, 步练师哪里治得住他,刚勉强把他抱进了怀里,孙绍便又抓又打地挣开了。步练师被他打中几下,虽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也不敢发作,更不敢弄疼了孙绍,只得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道:“公子,别闹了……”
谢舒见孙绍哭得满脸通红,又被步练师连拉带拽得连衣襟都揉皱了,只觉无比心疼,忙唤道:“绍儿!”
孙绍转头看见谢舒,真比见了大乔还亲,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唤道:“叔母!”甩脱了步练师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谢舒,中途因为跑得太猛,还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屋里的人见状都心疼得“哎呦”了一声。孙绍却毫不在意,爬起来一直扑进了谢舒的怀里。
谢舒将他抱起来颠了颠,道:“几天不见,绍儿又沉了,像只小猪一样,摔疼了没有?”
孙绍见她关怀自己,便咧开小嘴笑了,露出腮边两只浅浅的小酒窝,真像极了孙策,两颗豆大的泪珠子却还明晃晃地挂在脸上。谢舒看得失笑,袁裳也忍不住笑了,从怀里抽出绢巾,仔细地替他擦去了眼泪。
孙绍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看了看袁裳,转头抱住了谢舒的脖子,将小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袁裳笑道:“这小东西,竟然怕我呢。”
谢舒微笑道:“不是怕你,是见你长得好看,所以害羞了。”说着又颠了颠怀里的孙绍道:“是不是,绍儿?”孙绍只是亲热地搂着谢舒的脖子不说话。
步练师见二人言笑晏晏,怔了一怔,对上谢舒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便猜到她和袁裳大约已堪破了自己的诡计。步练师吓得一缩,忙低下了头,跪在原地不敢稍动。
大乔招呼道:“舒儿,你可真是我的救星,方才我被绍儿闹得头都大了一圈呢,你一来,这只满地撒泼的小老虎就变成小花猫了。”
谢舒看看怀里的孙绍,果然安静乖顺得像只小猫一样,便摸了摸他的脑袋。大乔又道:“裳儿也来了?快过来坐。”
袁裳忙施礼道:“贱妾见过将军夫人。”
大乔让两人在侧席坐下,转首见步练师还跪在原处,蹙了蹙眉,轻声埋怨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烹茶。”
步练师正如芒刺在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听了这话如遇大赦,忙应诺去了。
大乔浣净了手,在二人对面的席上坐下,见谢舒穿了一袭象牙白缀珍珠的斗篷,里头是一袭嫣粉长裙,像是含苞欲绽的灼灼桃花,袁裳穿了身浅青色深衣,发间点缀着珠饰,清新素雅,美若芝兰。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处,真如碧叶承托着花苞一般。大乔忍不住赞道:“你们两个倒是要好,二弟可真是有福气。”
谢舒道:“这是自然了,孝廉年少有为,风流倜傥,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我们二人若是彼此猜忌,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么?”
谢舒说着,眼波一转,望向席侧烹茶的步练师,果然见她手势一顿,差点把一柄长柄金勺掉在了地下。
大乔笑道:“你倒是有话直说。这屋里很暖和,不如把外裳脱了吧,我看你那斗篷簇新的,只怕是不禁脏,让阿琅和阿瑁先帮你收起来。”
大乔的近身侍婢阿琅闻言要上前替谢舒更衣,谢舒道:“不必了,我身上有些冷津津的,还是穿着吧,况且绍儿也很喜欢这件衣裳呢。”
孙绍此时乖顺地依偎在谢舒怀里,斗篷边沿上镶着柔软的毛边,孙绍见了好奇,正用手抓着玩。大乔见状柔声教训他道:“绍儿,不许用手摸,当心弄脏了叔母的衣裳。”
谢舒微笑道:“不打紧,让他玩吧。”
孙绍闻言得意地看了看对面席上的大乔,把大乔气得笑了。
谢舒道:“大嫂方才是在做米糕么?这种事交给庖厨就是,大嫂何必亲自动手?”
大乔道:“是绍儿想吃米糕,可府里的庖厨做得不是滋味,我便想亲自动手试试。谁想绍儿缠人,见我做米糕不理他,便哭闹起来了,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呢。”
谢舒侧首道:“青钺,你从前在将军府里伺候过,知道孙公子的口味,去厨下教教那些不长进的庖厨吧。”
青钺应诺去了。大乔忙道:“多谢青钺姑娘。”
孙绍听见有米糕吃,也很高兴,在谢舒怀里仰着小脸看她。谢舒低头冲他笑了笑,问大乔道:“怎么这半日不见母亲出来?”
大乔放低了声线道:“这几日伯符带兵出征,娘担心他的安危,夜里总是睡不实,昨晚又折腾了一宿,今早起来吃了些东西,才睡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