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画好了花样, 便把打簪钗的事交给了仲姜打点。仲姜分派下去, 将军府里的金匠们连日赶造, 没多久便完工了。这日,仲姜一早见前殿进出的人不多, 孙权也暂且不需人伺候,便抽空去把打好的首饰取了回来。
仲姜走在官道上,恰好碰见了长史张昭刚从前殿出来。张昭身穿玄底朱红纹朝服, 头戴通天冠,仲姜见他迎面过来,便退到路旁, 俯首道:“见过张公。”
张昭性情虽刚烈,但毕竟是读书人, 平素待人接物儒雅有礼, 谁知此时却似没看见仲姜一般,铁青着脸气匆匆地径去了。
仲姜有些纳闷, 上了殿前台阶, 向大殿内一张望,只见孙权独自在主位后坐着, 殿中没有外人。仲姜正想进去,忽听在廊下值卫的谷利咳嗽了一声。仲姜转头一看, 只见谷利正冲她使眼色, 便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谷利拉着她来到殿侧的僻静背阴处, 道:“你找将军何事?”
仲姜将手里托着的朱漆木盘向他面前一亮, 只见盘中并排摆着三只匣子, 一个玉的稍大些,浮雕百鸟朝凤纹,一个赤金的,嵌珊瑚珠、碧松石,还有一个素银的。仲姜道:“前几日将军曾吩咐府里的金匠打造几样首饰,如今已成了,我送来给将军看看。”
谷利道:“若是无关紧要的事就别进去了,将军这会儿正火大哩,你去了是往枪尖上撞。”
仲姜诧异道:“今早我走之前,他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之间就生气了?”
谷利向四下看看,俯身凑近了仲姜道:“你不在的时候,张昭来了一趟,和咱们将军吵起来了。听说是将军想给别部司马吕蒙增兵,张昭不许。他俩平时便有些面和心不和的,这回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咱们将军气得摔了东西,张昭也不甘示弱,后来还把将军给骂哭了,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我在殿外听得心惊胆战的。”
仲姜啧舌道:“张公也真是的,咱们将军年纪虽轻,却好歹是江东之主,怎么能说骂就骂?”
谷利道:“张昭是讨逆将军临死前亲定的顾命大臣,他什么不敢干?他从前还支持过三公子孙翊呢,谁不知道三公子是咱们将军的死对头?我看将军早晚得收拾他。”
仲姜道:“这些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我看将军现下已消停了,况且我是女子,他从不对我发火的,我把首饰送去给他看看,说不准他会高兴些呢。”
谷利想了想道:“也好,那你小心些。”
仲姜点点头,便托着漆盘进了殿,孙权果然没精打采的,黑着一张俊脸坐在主位后出神。仲姜来到他身侧轻声道:“将军,二位夫人的簪环已打好了,将军要不要看看?”
孙权回过神来,淡淡“哦”了声,没情没绪的,道:“不看了,先放着吧。”
仲姜应了,便欲退下,走了两步,孙权却又叫住她道:“还是拿来吧,给我看看。”
仲姜便把漆盘送到主位上,孙权挨个打开匣子看了看,只见谢舒的玉匣里是三支金簪,一支凤凰衔花、一支孔雀展屏、一支鸳鸯交颈,还有三对耳珰,一对莲花、一对樱花、一对梅花。金匣子是袁裳的,里头有两支簪子,一支朱雀、一支云雁,两对耳珰是水仙和玉兰。素银匣子里是两支银簪和两对银耳珰。
孙权这才高兴了些,微笑道:“真是好看,你们女人用的东西就是精巧,连孤见了都喜欢呢。”把玩了片刻,才将簪环一一放回匣中,又打开素银匣子,从中挑出一支簪子和一对耳珰递给仲姜,道:“这是给你的。你在前殿伺候,成日跟一帮男子混在一起,孤看你的穿着打扮都快和男子一样了。正好此番孤给夫人打簪环,便捎带着给你也打了一对。女子还是该好生打扮打扮,不然怎么嫁得出去呢?”
仲姜从孙权手中接过簪环,只觉脸上发烫,想必面上早已红成一片了,忙俯身道:“多谢将军。”
孙权笑吟吟地望着她,道:“不必多礼。孤记得你与孤的年纪差不多,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不知有没有中意的男子?若是没有,孤倒是有一个人选,别部司马吕蒙生得英俊威武,一表人才,个头身量与孤差不多,才堪大用,如今已二十三了还未曾婚娶,你意下如何?”
仲姜原本因着孙权送她簪钗心下欢喜,听了这话,一颗跃动不安的心却沉了沉,道:“奴只想一心一意跟随将军,不想嫁人。”
孙权道:“胡说,女子怎么能不嫁人呢,未免不成体统。若是因为孤耽搁了你的终身大事,孤心里也过意不去。”
殿门大开着,孙权说着话,抬首见近侍谷利正在殿外守着,身姿笔挺如悬崖上的劲松,便凑近了仲姜道:“那你看谷利如何?你与谷利都是孤从阳羡带回来的,算是同乡,平日又同在前殿当值,孤觉得你们还挺合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