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耐着性子, 在步练师、袁裳和谢舒的屋里各睡了一晚, 直到第四天, 才去了徐姝屋里。步练师怕徐姝怪罪,这些天来一直忐忑难安, 至此才算松了口气。
这日一早,因要向谢舒晨省,步练师寅时刚过便起来了,梳妆打扮停当, 便去见同住在将军府西苑里的徐姝。
徐姝的院子离前殿近,孙权因此可以多睡一会儿,步练师来时徐姝正送他出院门。步练师忙要回避, 孙权却已一转头看见了她,步练师对上他的目光,情知避无可避, 只得上前施礼道:“贱妾见过将军、夫人。”
孙权“嗯”了声, 他今日穿了身银灰地玄龙纹朝服, 玉冠束发, 清朗俊雅,道:“你怎么在这儿?”
步练师恭谨道:“将军吩咐妾等每日要向谢夫人定省,妾想着与徐夫人住得近,便来找夫人同行, 谁知来早了, 搅扰了将军与夫人亲近, 是妾的不是。”
孙权道:“无妨, 今日是你们头一次向谢舒晨省,是该早着些。”向身侧挽着他手臂的徐姝道:“你快进屋去收拾收拾,别误了时辰,让谢舒白白等着。我也该走了。”
徐姝方才一直冷眼打量着步练师,此时听孙权与她说话,才嫣然一笑,顺手替他理了理朝服的衣襟,道:“知道了。那你今晚还来不来了?”
孙权道:“再说吧,等后晌我派人进来告诉你。”便带了侍从走了。
徐姝目送着他离开,转身进屋去了,步练师跟着她进屋,俯身拜道:“贱妾恭喜夫人。”
徐姝在主位后坐下,随手拔下发间的一支镶珠簪子,满头乌发如瀑流泻。侍婢徐沄上前替她梳头,几个小丫头捧着妆奁铜镜伺候在侧。
徐姝斜倚在背靠上,任由她们伺候,垂眸把玩着一只赤金雕花的香油盒,半晌才懒懒道:“有什么可恭喜的?我守了三天的空房,脸早已丢尽了。”
步练师道:“话不能这么说,好吃的东西总要留到最后吃,人也是一样的,将军想必最中意夫人,才最后来夫人房里呢。当初谢舒进府时,将军也一连冷了她好几夜,可她如今不照样得宠么,夫人来日定能胜过她百倍。”
徐姝听了心中方舒坦了些,却冷冷一嗤,道:“你倒是会说话,方才你来得也很是时候么。”
步练师心知她恨自己刚刚在孙权面前卖弄乖巧,忙道:“夫人恕罪,贱妾并不是有意为之,妾原本算准将军该去前殿上朝了,才来见夫人的,谁知将军走得比平常晚,这才不巧撞上了。将军往日若歇在袁裳和谢舒房里,都是次日天不亮就走了,今日在夫人房里才迟了,可见将军对夫人眷恋非常,不惜为此耽搁政事呢。”
这一番话说得愈发动听,徐姝被她哄得通体舒泰,便也不与她计较了,道:“也罢,你若无事,就自便吧,我有些累,想进去歇歇。”
步练师这才有些着急,道:“夫人,眼看就是晨省的时辰了,若是去迟了……”
徐姝微微蹙眉,不悦道:“迟了又如何?谢舒她又不是皇后,耽搁一会儿能怎地?你若怕她,便先去吧。”撂下这话,便从主位后起身,进内室去了。
步练师只得带着文鸢出来,两人出了院门,文鸢抬头看看天,一轮朝阳已自东方升起,金光万丈照着将军府的层檐高阁,天幕靛青如洗,一丝云也没有,是个难得的晴好日子。文鸢却忧心忡忡的,道:“夫人,看日头已是卯时过了,咱们是等着徐夫人一起去晨省,还是先行一步?”
步练师皱眉道:“徐姝有孙将军给她撑腰,自然可以有恃无恐,我却是不行的,若是误了时辰,谢舒少不得又要借机发作,咱们赶紧走吧。”
文鸢答应一声,连忙跟上,又低声抱怨道:“徐夫人未免有些不仗义,她能入府,全靠夫人出谋划策,如今心愿得偿,便弃夫人于不顾了。谢袁二位夫人与夫人素来不合,咱们本还打算让徐夫人出头与她们抗衡,这下可好,夫人得独自面对她俩了。”
步练师冷笑道:“徐姝新近入府便连守了三夜空房,丢尽了脸面,她今日且得迟些去呢,好借此挽回面子,显得将军对她格外宠纵。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两人一路低低地说着话,片刻便来到谢舒的院门外。谢舒的院子是将军府东苑的最末一进,冷僻虽冷僻,却清幽宽敞更胜别处,步练师自打入府以来,还是头一次踏足。
进了院门,绕过一道萧墙,是个大院子,三面回廊曲折相通,檐下挂着占风铎,院中立着一人多高的汉白玉日晷,院角辟有一方池塘,引活水入池,豢养着锦鲤和鸳鸯,一架水车在池边缓缓转动。
前厅的大门开着,此时袁裳已到了,谢舒正坐在主位上与她说话,只言片语被风送出廊下,清音入耳。
谢舒见步练师来了,抬眸看了看,步练师不敢怠慢,忙紧走两步入内,在厅中跪道:“贱妾步氏叩见二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