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道:“姐姐,你安心生产,待得孩子生下来,我就带你去见老夫人。”
袁裳没再说话,只是攥紧了她的手,支离破碎地呻/吟着,一双眼凄楚地盯着她,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目中滑落出来。
谢舒心下酸涩,也红了眼眶,却咬牙忍了泪,转头道:“医倌怎么还没到!”
众人忙道:“就到了!就到了!”不一时医倌卓石带着产婆赶到,产婆支使仆婢烧水熬药、准备刀剪绷布,卓石命人挪来一架屏风挡在榻前,劝道:“夫人,属下要为侧夫人接生,请夫人暂避。”
谢舒只得从榻边起身,袁裳仍攥着她的手不放,指甲已在她的手上掐出了深深的印痕。谢舒安抚道:“姐姐别怕,我就在外头守着,哪里也不去。”又对卓石道:“有劳卓医倌了。”
卓石道:“请夫人放心。”
谢舒退至外厢,青钺和朝歌也随了出来,卓石命人关上了内卧的纸门,袁裳的痛呼便模糊不清了,像是遥遥地响在另一重世界。
谢舒几乎支撑不住了,摸索着在主位后坐下,有气无力地问道:“袁夫人怎么会动了胎气的?”
青钺道:“原本一路上都好好的,谁知到了袁府门口,袁夫人下马车时失足滑倒了,当即就腹痛难忍,动了胎气。”
谢舒气道:“你们一群人乌泱泱地跟了去,为何不好生搀扶着她?那马车的车门离地足有半人多高,什么人能经得起这一摔?”
青钺伏地道:“奴等虽是一群人跟去,但袁夫人走得快,奴等追上她时,她已出了府门,独自上了一架马车走了,奴等便只得尾随在后。可人哪里跑得过马,待奴带人赶到袁府时,袁夫人正要下车,谁知还没等奴过去搀扶,她就已失足滑倒在车下了。倒是有个小丫头跑得快,上前搀扶了一把,可袁夫人的身子沉,没搀住,连那小丫头也一同被带倒了。”
谢舒蹙眉道:“就算你们赶不及,那驾车的车夫是干什么吃的?他与袁夫人同上同下,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袁夫人摔倒么?”
青钺道:“说起这个车夫,倒有些蹊跷,正是前些日子的传闲话的那个卫梁。”
谢舒心里一动,道:“是他?我不是已经把他赶出府去了么?”
青钺道:“奴也觉得很奇怪,可今日驾车的正是他,去时由于袁夫人先上车走了,奴还没曾发觉,直到袁夫人滑倒,众人一起上前搀扶时,奴才留意到他。”
谢舒细思了一瞬,道:“这事不大对头,他现下人在何处?”
青钺赧然道:“夫人恕罪,奴也不知。袁夫人摔倒后,众人乱成一团,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待得将袁夫人送回府中,奴再回头找他时,他就已不见了。”
谢舒着急道:“怎么会不见了?你再带人去找!府内府外、回来的路上,到处都不许放过,务必把他给我揪出来!”青钺连忙应诺去了。
内卧里袁裳的惨呼声一阵紧似一阵,听得人心惊肉跳,纸门开开关关,不断有仆婢端着血水和成堆的染血的棉布往来进出,淡淡的血腥气逐渐在屋中漫散开来。
谢舒呆呆地坐在主位上,心里乱成一团,似是有无数念头闪过,似群蝇飞舞,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茫茫的白,像大雪过后空旷荒寂的原野。
一开始她还能听见袁裳难耐的痛呼声和仆婢们杂沓的脚步声,还能看见纸门上映出的纷乱的人影,可渐渐的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退得很远很远,只余下一片混沌。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在她的耳边唤了两声“夫人”,谢舒才醒转过来,看看外头的天色,竟已全黑了。
医倌卓石见她回神,在旁道:“夫人,侧夫人生了,是位公子。”
谢舒闻言一凛,道:“生了?我怎么没听见孩子的哭声呢?”
卓石道:“侧夫人怀孕至今也不过才六个月,孩子太小了,哭不出来,只能勉强哼几声,而且——”
谢舒追问道:“而且什么?”
卓石叹道:“而且小公子先天不足,即便现在活着,只怕也活不了几日了,以属下的医术,最多只能替他续命至将军出征归来,请夫人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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