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六(1 / 2)

是日,从宫中回府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曹丕醉得路都走不稳, 谢舒叫了两个府卫帮忙,才把他一路弄回房里, 又赶忙差人去向甄宓报平安。

曹丕一进屋便仰倒在榻上, 难受得直哼哼,谢舒替他脱了鞋袜, 又打水来给他擦了把脸,埋怨道:“叫你别喝那么多, 这下知道难受了?”

曹丕被冷水一激,稍稍清醒了些,道:“祭酒灌我,我能不喝么?”

谢舒没好气地道:“他让你喝你就喝, 我让你少喝你怎就不听呢?”

曹丕笑骂道:“小妮子越发胆大了, 甄宓都不敢这般跟我说话,你一个妾室, 竟这么没大没小的。”伸手要捏谢舒的脸, 却被谢舒一把抓住, 摁进了水盆里。

洗过了脸手,蒲陶送了醒酒的茶汤进来, 谢舒便扶曹丕起身, 将一只软枕垫在他背后, 把碗递与他道:“快喝了就不难受了。”

曹丕却不接, 袖了手闭了眼道:“你喂我。”一副无赖的大爷样。

谢舒又好气又好笑, 只得让蒲陶拿来汤匙,亲手喂他喝,随口道:“今日在宫里,我看你与郭嘉交情甚好,你若是能争取到他的支持,司空必会对你另眼相看,你的处境便大不相同了。”

曹丕咂咂嘴:“你说的我早就想到了,行不通。郭嘉面上跟谁都好,尤其谁请他喝酒他就跟谁亲,但实际上却很有原则,从不站队。我父亲早就问过他,自己百年之后,他会在我、子建和冲儿之间选谁做曹氏的继承人,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谢舒舀了一勺茶汤送到曹丕的唇边,好奇道:“他怎么说的?”

曹丕一口喝下,摆摆手,示意不想喝了,道:“他说父亲若是死在了他的前头,他就云游四海,浪迹天涯去,再不为任何人出谋划策了。”

谢舒把碗递给蒲陶,让她收了,赞叹道:“他倒忠心,难怪司空那么看重他。”

曹丕道:“是啊,当年官渡之战前夕,他从袁绍帐下投到父亲帐下,父亲专门为他设立了军机曹,更策命他为军师祭酒,总领麾下军师,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优待了。”

谢舒道:“那时他便很有名气了么?”

曹丕蹙眉想了想:“也不是,当时袁绍帐下谋士云集,他是因着不受重用才转投父亲的,哪有什么名气?”

谢舒方才只是随口提起郭嘉,没想到却问出了隐情,当即奇怪道:“那司空为何如此看重他?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司空的麾下已有荀彧、荀攸叔侄二人,后来更有贾诩,这几个人的名气成就、城府谋略,哪个都不在郭嘉之下,为何司空却让他当了军师之首?”

曹丕倒从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竟被问懵了,片刻才道:“必是父亲看到了祭酒的才能,才如此的。袁绍有眼无珠,用人无道,败给父亲也是必然的。再说了,祭酒即便在今天也不算有名,朝中不服他的大有人在,譬如陈群那厮,就素来看不惯他散漫的作风,动辄便上疏弹劾他,我怎么劝都不听,尽给我在朝中树敌。”

谢舒道:“那你为何却对郭嘉如此敬重?”

曹丕道:“自然是因为父亲看重他了,他与父亲之间仿佛总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秘密,便是我和子文、子建也是无法触及的,更别说旁人了。”

谢舒听了若有所思。曹丕见她蹙着眉头出神,伸出一根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狐疑道:“你问这么多作甚?难不成是真的看上祭酒了?”

谢舒这才察觉自己失态,敷衍道:“怎会?我当初被他害得早产,差点一尸两命,我怕他还来不及哩!”生怕曹丕追问,催促他道:“都累了一天了,快躺下睡吧,明早还有朝会哩。”

曹丕拉着她的手道:“我要你陪我睡。”

谢舒拍开他的手:“不行,你喝醉了没洗澡,臭死了,我才不跟你睡哩!”

曹丕撒赖道:“我不臭,那你给我打扇,我睡。”

谢舒道:“也罢。”铺开一床薄被给他盖了,坐在榻边慢慢地摇着羽扇。

曹丕的确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谢舒又多陪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睡踏实了,才轻手轻脚地放下扇子,来到隔壁看儿子。

孙虑正是黏人的时候,今天一天没见着她,已哭闹过好几回了,此时分明已困得睁不开眼了,却还硬撑着不肯睡。朝歌和蒲陶都拿他没办法,只得守在小床边,见谢舒进来,跟见了救星似的。

谢舒把儿子抱进怀里,轻声哼唱着哄他睡觉,她唱的是一支江南的渔歌,孙虑如今正在学说话,学着她的腔调,咿咿呀呀地哼唧了一会儿,累得睡着了。

谢舒也累了,本打算今夜就在儿子屋里睡下,谁知还未等她脱衣卸妆,蒲陶却带着一个侍婢进了屋。

那侍婢神色惊慌,形容狼狈,脸上身上都抹着黑灰,瞧着倒是眼生。谢舒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那侍婢慌乱道:“夫人,奴是李氏的侍婢玉兰,李氏的院子起火了,李氏听说公子今夜宿在夫人这里,想请公子和夫人过去做主。”

谢舒一惊非同小可,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可扑灭了没有?”

玉兰道:“刚起的火,李氏院子里的人不多,奴来的时候还没扑灭呢!”

谢舒忙让蒲陶把后院里的小丫头都叫上,朝歌留在屋里照看孙虑和曹丕,便随玉兰去了李殷的居处。还未走近,便见火光映亮了一角天幕,浓烟滚滚,夜风里弥漫着呛鼻的烟气。

李殷的院子在林苑西边,出门不远便是一处荷塘,救火的仆婢来不及从井里吊水,都端着盆、拎着桶跑向荷塘打水,来来往往,乱作一团。

谢舒忙让蒲陶带人过去帮忙。进了院门,烟气更呛,借着明灭的火光,谢舒见李殷正在廊下倚着廊柱坐着,显然是匆促间起身的,只穿了一身寝衣。侍婢玉竺在旁守着她,亦是衣衫不整,两人互相依偎着,瑟缩成一团。

谢舒将带来的外裳给李殷披上,道:“没事吧,怎么突然就起火了?”

李殷起身勉强向她施了一礼,被她扶住了。李殷道:“妾身也不知道,许是夏日里天干物燥,下人们做事不小心,就……好在是从柴房烧起来的,不曾波及到妾身。”顿了顿,又不安地问:“妾身是不是叨扰到公子和夫人了?”

谢舒道:“不打紧,公子已睡下了,我没叫醒他,我还没睡,谈不上叨扰。”见她心神不定的,面上还隐约留着哭过的泪痕,便关切道:“你还怀着孩子呢,身上可有不舒服么?”

李殷道:“没有,只是吓着了。”

谢舒引袖掩了口鼻:“此处烟气呛人,咱们出去等吧。”扶着李殷出了院子,站在门外看着下人救火。

谢舒带来的人多,火势又不算大,过了半个时辰,火便扑灭了。谢舒问了没有伤亡,方放下心来,见院内院外被水淹得一片狼藉,便对李殷道:“弄成这个样子,你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住不得人了,今夜不如先去我那儿对付一宿,待明日告诉了公子,再给你安排住处。”

李殷感激道:“多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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