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轰隆的雷落下,天幕像被撕裂。
闻远眼睫在颤,推开窗,接了满手雨水。从窗口穿进的大风在嚎,嚎的此处像地狱。
闻远又记起那年暴雨,她最近总想很多,走马观灯似的记起很多幕。
那年上课时候也是这样的电闪雷鸣,老师的声音被骤雨和雷电盖过,岁岁会在天际一亮时抬眸看窗外,轰隆的震响好像吓不到她。
她没像班里很多女生一样,被吓的瑟缩一抖,只是抬眸,眼廓稍弯。
雨下了半,放学之前停了,校园积水深深,没过花坛边缘。
放学没多久,教室里人却清了。
唯有岁岁和闻远,还有吱呀呀转的风扇。
雨停了,岁岁今天要自己走回家,她家住的近,偶尔只有暴雨霜雪天,她父母才会来接。
岁岁走前看了一眼闻远,闻远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那个所谓的大佬座。
她看着在看窗外,远的天色清澈,而她目之所及里,积水没过花坛,被泥土浸染上色。
侧影单薄瘦削,弥漫孤寂。
闻远总是格格不入的。课堂上闹的笑话,同学之间的打岔斗嘴,再好笑,闻远听见了也不会觉得多有趣。
就算笑也不带好的意味,眸光轻飘飘落在笑的人身上,也许目光流露的意思约等于“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或者是“这有什么好笑的”。
于是每次闹嚷和热闹都不约而同避开最后的那个角落。反正只是角落而已。
连岁岁都很少注意到的角落。
岁岁只有此刻才分外能注意到闻远。
说来也怪,距离岁岁借伞刚刚被拒没几天,送的药被撇垃圾桶也没几天。
按理来说,岁岁应该看都不想再看这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看了。
还看得闻远回过头来捉了个正着。
见岁岁目光坦荡又明晃晃的目光,闻远好像在心底“切”了一声,脸上的轻慢也很明显。
岁岁本来不气了,她多好的脾气,她多不记仇。可是这么一看再仔细想想,又有点生气,于是并不想搭理闻远,转身出了教室门还顺带关上了风扇,坏心的想热死她算了。
阵雨过后闷潮的天反而清,岁岁嗅到空气中世界被洗涤的味道。
闻远却跟出来。她吊儿郎当单肩背着书包,最后一个走的同学却没有关门,教室门大咧咧敞开,闻远擦肩路过岁岁,挑着眼尾觑了一眼。
岁岁没脾气的看着闻远走,只能回身去关了门。
再出教学楼的时候一脚踩进水坑里,没过花坛的水顷刻沾湿了鞋袜。全湿了,不可逆。
岁岁叹糟心,却只郁闷了两秒,索性踩水玩。她淌水而过。
她性格很好,不屈不怂,又十分柔软,生气时候也很柔软。
闻远那时候想问她:“有意思吗?”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可是没问。
她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
闻远站在校园破旧的路灯下,看见弯眸笑着的岁岁走出红砖堆砌的楼间。
雨后的傍晚的光晖里,穿白短袖的岁岁,眉梢乌黑,眼眸发亮,袖口领口下如玉的白皙肤色在发光。
她低头踏水。
闻远扼住手腕,心口狂跳,痛苦又不甘。
她干干净净的……宝贝。
岁岁真的很能适应“宅”的生活,毫无压力的躺在沙发上,只要她不出门,除了偶尔还能刷到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
岁岁还一直担心被砸窗,生怕突如其来飞进来一块板砖。不过目前看看,倒没人这么过激。
不过也许没人知道岁岁到底住几楼也说不准。
岁岁不出意外的又去看闻远的电影、采访和剧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忍不住想看看闻远。曲解成对艺术的欣赏好像也可以。
有一说一,拍的是真好看。
她随手点进一个采访,是两三年前的视频,背景是蓝色的布景,画面里是手持话筒面色冷淡的闻远。
她的冷淡像做了半永久,岁岁越看却越觉得招她眼,弯唇继续看。
开头是自我介绍。
关于影片,闻远介绍的很简短。进度条到了后半段,关于影片的问题都问完了,然而时间还没到,记者就问闻远:“为什么会……选择走上演艺这条道路呢?是本身就比较喜欢呢,还是……因为在圈里有比较喜欢的前辈?”
她原以为闻远会说“喜欢”。可是闻远没这么回答,她眼眸垂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和电影无关,真的叫闻远思考了一会儿。
“因为有个人说,我们的死去就和天上消失的星星一样。”
同样藉藉无名、渺小卑微。
岁岁每夜抬头看星星,偶尔看见很多,偶尔一颗不剩,却不知道在她所看见的全部星星中,到底有没有她曾经见过的。
岁岁指着挂在天际的星,问闻远:“你说那颗星星,我有没有见过?”
她总有很多奇妙的想法。
闻远当时想着岁岁,眼眸也只是浅淡温柔了片刻:“没人会记得。”
“我想让她记得。”
至少回忆的时候,不是只有一张发黄的旧照。
等到全世界最后见过她、记得她的人都死了,归于黄土,再谈起她时,不会只是一句“糟糕!我记不清闻远了!”
她要她永远记得。
记者若有所思,弹幕在“呜呜呜”,闻远话少,除了台词鲜少讲很长的话。
她语言组织能力不强,经常顿住沉默。这话却叫爱她的人心酸。
她淡漠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声音带哑,是传说中的有故事感。
连带着不怎么爱她的岁岁也有点心酸。
“傻孩子,谁会记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