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扯去丝线,薛绍讶异地看着她。她说,系得太紧,有些疼。
那边有人服侍薛绍脱去外衣,这边侍婢取下太平的花簪头饰。梳头合发。帘幛放下来。
薛绍静静看着太平,她太美了。他想不到有什么词能形容这种美。于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她太美了。
太平没有看他,双手摆弄翻折着蔽膝。那是一方淡青色的方巾,很大,很柔软。那是用来遮住脸,不让路人见她容颜的。太平把它折成细细的长条,举起来,扎在脑后。蔽膝蒙上了她的眼。
“薛绍,今晚你做什么都可以,但别出声。别和我说话。[R3] ”
“以后也是。”她说。
“你这是做什么?”薛绍伸手拨开那条蒙眼的丝绢,蔽膝滑落到她鼻子下边。薛绍看见她的眼神,那双眼睛是美艳极了,能把人的魂魄勾走。只是一股寒意忽然从他后脊升起,那眼神里是什么啊,那是什么啊。
他看着太平,诧异,并且深深疑惑着。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爱意,只有淡然。仿佛将要做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仿佛早晨起来要晨省问安,隔三五日要沐浴更衣,所以隔几日要与他同房。仅此而已。
薛绍觉得可怖。
他不相信公主对他没有感情。公主有一切权力,天下的男子,除了她的父兄,她想要得到谁就得到谁。她怎么会选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她不会的,她不会的。她一定不会。她是爱我的。薛绍想起儿时,他开玩笑说要娶一个掖庭女奴,公主那急切的模样,那凶狠的眼神。她一定是爱自己的。他很确定。
可是,那种眼神,那种淡漠冷峻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薛绍看着她,看着她一言不发,默默整理好蔽膝,又扎好,蒙上眼睛。
也许她只是喜欢这样。也许她只是不喜欢听我说话。
薛绍安慰自己。
他感受不到身边人那颗那不断刺痛,已经痛到麻木的心。麻木的心,生出了淡漠的眼睛。他不会知道,那个掖庭女奴对她意味着什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饮冰泣血的痛感漫溢上来。婉儿只是坐着发呆,她身体发冷,即使是七月,即使母亲给她披上了几件衣服,她的手还是冰冷的。那些衣服压着她,压得她瘦小的身躯弯起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意识模糊之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笑,有人在喧闹。一片混乱之中,两个字莫名清晰起来,盖过了其他一切的声音。
“礼——成——”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过了子夜了吧。新人已经褪去礼服,放下帘幛,在锦缎铺设的床上圆房了吧。只是这次,她一寸一寸的肌肤,触上的,不是自己的指尖。只是这次,她柔软的唇瓣,吻上的,不是自己的唇。她的身体不再为自己所有,而是被双手呈给了另一个人。她的心,她的全部,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凝月,你知道么,也许我真的只是你腐朽败坏的一部分。你可以把我剔除,你可以把我像伤口的腐肉一样刮去,你可以舔舐自己的患处,你可以耐心养好这不浅不深的破损。可我……我不行啊。
我是你腐朽败坏的一部分,而你,你却是我腐朽败坏的全部。
全部都没有了。
[R1]敦煌资料《障车文》,有删改。
[R2]《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唐高宗李治写的诗。
[R3]同……同夫?薛绍实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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