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卿命(1)(1 / 2)

从那天以后,小贼阿久倒是常来魏王府上,有一顿没一顿地蹭饭。要是武延基出门不在,她就过去找郡主说说话。郡主闲来无事,拿来纸笔,教她写两个字,她总是左顾右盼搔头抓耳,坐不住的样子。

那时候,仙蕙发现自己每日都不经意,几步就走进膳房。那里附近是磨碓棚,牲口圈和柴草堆,都是下人呆的地方。没什么祭祀或进宫献食的仪式,女主人很少出现在这里。某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来这里是在等某个人出现。无所事事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有盼她来。

她喜欢看阿久吃东西。也许是从未见过有人吃饭这么香,叽里咕噜很快就下去,嘴里含混道:“嗯,这个好吃。好好吃。”

于是又递给她一块。那时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R1]

阿久看见案板上放着几个梨,嫩黄雪白,拿在手上掂量几下,啃了起来。

“那么好的梨,你生吃啊。[R2] 多浪费。”郡主嗔怪道。

“这样吃好吃——”她还没咽下去,只有呜呜的声音。

仙蕙取了一个梨,串在签上,在一旁架着的炉上烤着。

“梨虽说不名贵,可这是洛阳报德寺的梨,要买还真难买得到。这是宫里弄来的,可不要糟蹋好东西。”

烤的汁水溢出,她递给阿久。

“还吃得下么?”

“吃得下,我怎么会吃不下呢?”她夺过签子,又啃了一口,“嗯,这梨好甜——”她把咬了一口的梨横在仙蕙眼前:“你也尝尝。”

看着晶莹滴露的梨肉,仙蕙犹豫了一下。她盯着那被咬的一块,雪白透亮,那瞬间她忽然觉得这是一种过错。但她莫名想要也喜欢这种过错。

小贼看她半日不接,恍然大悟:“是我冒犯。郡主嫌弃也是应该的。”

正准备伸手时,贺娄收回了那只梨,咬了一口的梨。她想着,如果有人这么对自己,场面一定是尴尬而窘迫的。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看这孩子依旧大大咧咧说着笑话,她渐渐安心了些。真不是每个女子都同她一般。

她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甜,灵动的眼波春水一般,表情太多眉飞色舞,好像世上没有什么能令她烦恼。仙蕙是如此羡慕她,羡慕她那么会笑,而自己却不会。

她真的很难笑出来。未出嫁的时候,先是凄风冷雨的房州,后是纸醉金迷的洛阳。无论在哪里,最小的妹妹都会分去太多关照,她是不被人看见的那一个。尽管她的容貌不逊色于其他任何一个公主、郡主或县主。出嫁以后,与一个不相熟的男人同床共枕,一次又一次更加熟悉痛苦。那不叫做婚姻,叫做麻木。每次阿久使出浑身解数逗她笑,只换来一句:“你还没闹够啊?”

她不知道有什么可笑。

“你想要什么?”离开的时候,阿久问她。

“啊?”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那人的意思。

“我是说,郡主你是大家闺秀,不方便出门闲逛。要是想吃什么、买什么、用什么,下次给你带过来。”她长得太高,低头看着仙蕙。

她低头眨眨眼,似乎很久才明白过来,反问道:“那阿久呢,阿久想要什么?”

“我是义盗啊,我想要——我想要价值连城的宝贝,我想要夜明珠。”她咧嘴笑了。

郡主呢,郡主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温柔这么坚强。你是那颗会发光的夜明珠,让人看着,就想偷走。

那时的仙蕙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她很敏感,敏感地察觉了这个女孩对她的意义。只是那时,一切还没捅破,一切尚可挽回。终于在一次,她正思索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绣着鸳鸯肚兜,毫无察觉那人站在她身后,把头凑上去就快要挨着肩,仔细地看着。

“郡主在绣什么呢?”

仙蕙一激灵,猛然回头,那张脸就在眼前。那是一张兼备稚气与少年气的脸,总是挂着笑。两人鼻尖的距离太过微妙,互相的对视令她觉得暧昧,唇只要稍稍抬头就能吻上。

她是那么慌乱,心都要跳出胸膛,呆呆愣在那里。那时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她的感受从未如此明晰,她需要阿久,每时每刻每个毛孔都需要。

小贼看了看,忽然叫到:“我看出来了,你绣的是鸳鸯!”

我可聪明了。她直起身,洋洋得意看着郡主。

仙蕙低下头,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她静静躺在卧榻之上,许久不能入眠。胃中泛起一阵恶心,她挣扎着下床,将一切吐在了桶里。她清楚得很,这是孕吐,于是她越呕越恶心,直到吐出来全是酸水,直到没有可吐的了,她仍然干呕着。

侍婢听见声音,连忙进门为她换盆换水,擦了擦脸。

她说:“你退下吧。”转头望见妆奁,那根玉簪,那根在大婚之夜,被夫君拔掉,扔在地上的玉簪,静静躺在那里。拈起簪尾,心中只有悔恨。该在那天就用上它的,她拂去簪上的灰尘。

她觉得自己肮脏而且恶心,恐慌羞耻的感觉漫溢上来,她握紧玉簪,双手发抖。既然已经成婚,怎么会对别人产生感情。她怎么能把身体给了一个人,却在想着另一个人。何况喜欢上的,是个少不更事,情窦未开的女孩。也许阿久根本不喜欢女人,只是因为恩情,将她当做朋友。而她的喜欢不过会让她烦恼,是在害她,是借着身份威逼这个可怜的女孩。仙蕙觉得自己简直是该浸猪笼的□□,然后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披着伟大友谊外衣,那里藏着一段无望的爱情。她只能一直躲在这外衣后边。同为女子,她们能够没有顾忌地接近,却又无可避免地远离。

上天啊,既然有一段爱不能回应,为什么要创造她,为什么?

李仙蕙哭了,她不经常笑,也不经常哭。握着那根玉簪,她无声地痛哭,眼泪沾湿衣襟,她一边哭,一边不能控制地干呕。

无论如何,这样的污秽肮脏,仙蕙不能容许它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根大婚戴的簪子,鎏金镶着碧玉,好像一个眼睛,无情地嘲笑着她。心中忽然升起无端的怒火,举起玉簪,向腹中刺去。她不要,她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想要。

最后一刻,快要触碰小腹的瞬间,仙蕙松了手。簪子从指缝中飞出去,叮的落下,与大婚那日一模一样。孩子没有错,她想,她犯的错所以痛苦由她自己承担,孩子没有错。

“女子一定要嫁人么?”

“不一定。但郡主你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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