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们□□着拥抱,睡在对方的怀里,依偎着纠缠得很紧。婉儿很少睡到日上三竿,醒时只觉慵懒而舒适,安然而恬静。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吻了吻樱桃,猛的发现被人抱着,才醒过来。又把头埋进去,感受那独特的体香与温软,多呆片刻也好。她沉沦。
抚摸着公主的脸颊,指尖触碰到耳廓。仿佛这样,就能把她刻进心里。
太平醒来的时候,看婉儿对着铜镜,模样大约是要梳妆的,却在发呆。她起身披上外衣,笑着走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倚在肩上:“婉儿,怎么了啊?对着镜子一动不动,做什么呢。”
婉儿没有答话,仍然盯着镜中。她便也抬起头,两人的面容映照在那里,交错着。
“婉儿,我还美么?”
我的公主,永远都是那么美,那么美。
“月儿,帮我挽个发髻好么。”
“当然。虽说手艺不怎么样吧。”她说笑着,拿起妆奁内的篦子,陷进青丝之中。何时转过头,何时俯仰,竟然都不必说,出奇的合拍。手指轻轻按上头皮,有种久违的舒适。好像真的在一起很久了,每日都梳头合发,才有这样的默契。刚理顺长发,婉儿忽然扭头,靠上她的胸口。她浅浅呼吸着,脸埋在那里,许久不想离开。
“怎么了,婉儿?”
政变局势险峻,你不想去,便不要去了。我也不想你离开,想与你待在一起。
婉儿微微摇头,鼻尖磨蹭着软肉:“政变成功是首要的。我得在那里。”
“那我还是陪着你吧。你可以在宫中,我当真就不行么?”
“太平,杀伐的事,你还是留在府里吧。宫中有我,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那政变事成以后,婉儿,你做我的妻,好不好?”她跪坐下来,郑重其事盯着婉儿,“做我真正的妻。”
“嗯——我……”婉儿支吾着,“我还要好好想想。”
“想什么呀你!”她拍了下婉儿的肩,“还不答应,还不答应。公主跪下求亲,是不是给你脸了?”
婉儿俯身搂上她的脖颈,她没料到有这下,抱得太紧,都有些痛了。她扭了扭,想要推开以示不满,那人就是不撒手。
她吻了吻在唇边的耳廓:“什么时候这样黏人了。”
“这个答案,我明天给你。一定。”婉儿的声音很轻很淡。
我该走了。她说,说着便起身。快到正午时分,该进宫了。
这句话说得太平一阵心悸,不知为何漫上太多不安,她扯住婉儿的胳膊:“我还是陪你去。至少放心些。”
“月儿,不要过去了,危险。”那是她第一次听见,婉儿竟有近乎撒娇的语气,“答应我,别去,好不好?”
婉儿居然……会撒娇?太平呆呆地望着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好。”
太平紧紧牵着她的手,似乎舍不得一般,死死不松开。甚至让婉儿担心,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会很快就回来的吧?”她问。
婉儿不置可否。
“别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会想你的。我会担心你的。”
或者你别走了。不走好不好,留在这里陪我。
“怎么了?”
“我怕。”
“怕什么?”
公主不答话了,低头思索一会儿,问她:“你不会离开的吧。”
“三郎不是说,需要我帮忙草拟制书么。崇简要随从入宫的,刘幽求也是你的人,我手里有原本的遗诏草稿。众人皆知皇太女之议,我断发饮鸩死谏,不会看我做韦党的。你放心,乱军进来,没人敢动我。我不会有事的。”
“该走了。”婉儿转身,想抽出那只手。太平却不放,陪她走出屋子。院中树木苍翠。影影绰绰,阳光正好。
“我走了,不用送。”她侧身离开,顺势让手指从掌心溜走。指尖分开那一刹那,婉儿忽然想到,那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触碰她了。泪水涌上来,不敢转头,留一个黯然的背影离去。
“婉儿!”
她站住了,脸冰冷地快要哭出来。好容易整理好情绪,婉儿回头笑着。那绝美的笑颜啊,阳光下,眼睛里闪着光。太平于是也微笑起来,轻声道:
“等你回来。”
婉儿好像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是答应了自己吧,她这么想。
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唇角抽动着,她知道自己一定很难看。也许五官都哭得扭曲了,她从没有这样哭过。多想回首,冲上去拥抱太平,在她耳边将一切倾诉。然后她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这种欲望过分强烈,她不得不死死压住。
离开了。
太平看不见那人颤抖的双唇。她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触碰了。这是最后一次看见离去的背影,以后,婉儿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婉儿离开不久,李隆基带着几个心腹过来了。他又问一遍,问太平要不要随他一起杀进去。他说姑母很会打猎的,宫变对她而言,大约还不如打猎困难。
太平犹豫了一会儿,答道:“不必了。[R1] ”
她再三叮嘱李隆基,让他的手下千万不要伤到婉儿。看着跟在三郎后边的刘幽求,还有小儿子崇简,她又上前嘱咐一遍。再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李隆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未经风浪的纨绔子弟,不过脑筋灵活些罢了。他是庶子出身,大约可以用官位打发的,怎敢觊觎过甚。便是想撼动朝野收望的婉儿,也要考虑大臣们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