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逝(3)(1 / 2)

李旦方才上位,大刀阔斧重来,几乎将儿子的一切推翻了。先是贬谪钟绍京,罢相,去往蜀州做刺史,随后以太平政变有功之名,恢复了她的公主府。再后,召回萧至忠、崔湜,复为宰相。最后,甚至加封至实封一万户,给她所有的儿子都封了亲王——要知道,有唐以来,依律公主食邑三百,且只有皇帝的儿子能封亲王。亲王的子嗣只能封郡王,更别说公主的孩子,郡王都难得。

他能上位,算是太平的一手谋划。李旦握住妹妹的手,深切地对她说:你在武周朝多预谋议的,往后政务还请多上心,要仰仗月儿的智谋……

太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

“我累了。”她轻轻说了一句,“让我走吧。”

其实你并不是越国的王子搜[R1] ,我才是。我才是。我不想争,也争不了。雄才大略如则天皇帝,也难逃一败,我争不了。我只是弄不明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兄,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该活着还是死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婉儿让三郎交遗信于我,大概是认定了,他就是大唐的未来。”太平说的很慢,也不是很清晰,像是只说与自己听的,“可是阿兄,你的三郎,他太可怕了。刚刚掌权,就总知左右闲厩、内外兵马,先贬我的人,后停我的府。夺权也罢,这一步步,是想置我于死地啊。他个毛头小子,做事太着急,还不成火候。”

李旦听着那一句句话,原本很淡然,说着说着,慢慢染上颤音。抬头一看,妹妹眼眶中溢着清泪,若无其事的模样装不下去了。

“怎么了?”李旦附身问她,语气满是怜爱与疼惜。

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她抱住了哥哥,低声抽泣起来。一边呜咽着,说话也断断续续:“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想报仇雪恨,她却要我扶助李隆基。我想随她而去,她却要我好好活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更可悲的是,我不知道该爱她还是恨她。她离开我了,她明明答应我要回来的,她答应我的。她……”

“月儿,我知道你与上官自小在一处,历经多年感情甚笃。但人已经不在了,还是要往前看……”

“阿兄,三郎要做太子,就给他做吧。”太平好容易平复了些,“大唐需要一个铁腕的统治者,我想,这也是婉儿的意思。”

阿兄已登上皇位,这里,我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婉儿死得不明不白,日子久了,难免叫不明真相的人误会。[R2] 平反昭雪,入土为安,编撰整理生前遗作,让她的名字传扬百世,这才是我该做的事。

因为——我爱的人,理应青史留名。[R3]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怪只怪三郎太着急,没分辨清楚……[R4] ”李旦还没说完,太平抬手打断了他。

“阿兄,你怨恨她么?只身一人斡旋,不让我们知道,不让我们为难,不让我们分担。宁愿背上误解与骂名,为了天下,一个人苦苦支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怨恨她,生命太灿烂而短暂,在心中留下一道极深极痛,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日,三郎隆基走在前边,带着大哥成器来找他。略略说了一番,他只是沉默无言。

“三郎,你杀了上官婕妤?”待儿子说完,李旦终于开口。

李隆基蹙眉道:“是。”

“婉儿不在了啊。”

最初是在栖凤殿,十三岁的婉儿走进来,虽是宫奴,却不卑不亢。那是他第一次见婉儿,炽烈而纯净的眼,仰头望着身侧的母亲。即便出身掖庭,他从未把婉儿当做侍奉的婢子。多年相伴,更像兄妹一般。他相信妹妹,也觉察出她对婉儿的偏爱,所以多少非议他都不信——和武三思的风言风语他不信,放下身段依附韦后他不信,争敛男宠宠幸崔湜他不信。他只信婉儿,信她炽烈的眼。

最艰难的那几年,洛阳政务殿一眼回望,那双眼睛对他说的太多了。温柔的坚定的目光,给他以无尽的力量。没有上官婉儿,他不知如何坚持下去。他听过婉儿与李贤的事,也见过妹妹抽抽搭搭哭着向他控诉,痛骂李显对婉儿的暴行。可他从未觉得,自己曾像哥哥们一般,对婉儿有非分之想。他从未觉得,自己爱上过这个女人。只是如今她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此刻荒凉之感涌上心头。仿佛一切都索然无味,暗淡至极。

不仅是惋惜这份美丽的消逝,他的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破碎了。由此他的生命也不再完整。“婉儿不在了啊”,这一声,泣血之痛。数日前,还想着她能继续执掌诏敕,替他指点江山,替李唐铺设未来。低下头,胸口空了,用寂寞和缺憾填补。

“早些解脱,或许是件好事。”对着妹妹,他不会说太多。只是低声喃喃。

“我不要解脱,我要她。”听了这话,眼泪忽地又涌下来,扑簌扑簌地止不住。妹妹哭得不成样子,这副情景,李旦还从未见过。

“月儿,你对她是不是——你喜欢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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