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往知道陈青会听自己的话，一般说完就走，连个眼神也不多给陈青留。
但今天情况特殊，关司墨叫陈青进来之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至陈青起身，越过他先一步走进他的卧室。
陈青刚进屋就不动了，靠在门边问：“什么事？”
关司墨轻轻锁上房门，用眼神把陈青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之后看着陈青那只缩进袖口的手，一把抓着陈青的领口把人往阳台拖了两步。
他家的构造跟陈青家完全一样，关司墨昨天也是因为轻车熟路才会电话一响就往阳台跑，他把人拉到阳台的玻璃门边，之后顿了一下，大概是受陈青昨天□□又砸门的影响，又往另一侧挪了挪。
他松了抓着陈青领口的手，退后一步，严肃的叫陈青的名字。
陈青抿着唇，看着关司墨肃然的神色，突然没了听下去的兴趣，眼睛一瞥就要走了。
“你等会儿。”关司墨叫住他。
关司墨没这么温柔的叫过陈青，他一般都说“站那儿”或者“你走一步试试”，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家长威严，后来他发现，那些威严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是陈青愿意听，他的威严才有意义。
于是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哲学的关律师改变策略了，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稍微温和下来，试着问：“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这话放在朋友之间只是一句普通的关心，但放在现在的关司墨和陈青身上，难免让人感到滑稽。
所以陈青回过头，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眼神。
你是不是有病？
关司墨知道陈青肯定想这么说，只是忍着没开口。
陈青眉宇跟双眸之间因为微微垂眼的姿势自然的沉下了一片阴影，他站在原地，声音忽然压低：“你要做饭？”
关司墨没想到陈青是这么个反应，茫然的动了下嘴唇，说：“啊。”
“你学会做饭了？”陈青不依不饶，眉色染上一丝不悦，“为什么？”
关司墨稍微抓不住重点，以为陈青是质疑他的能力，就说：“有什么难的，学就会了。”
关司墨说完就开始在心里默数，这是另一个判断陈青情绪的方法，一般如果陈青的沉默在五秒以内，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这一次仅管关司墨故意数慢了秒数，陈青还是在八秒后才舒展了眉头，他原本就不带喜色的唇角一平，更显得清冷疏离了。
陈青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松了松，好像突然泄了力气似的，说：“你也不是一成不变，至少会为了别人学做饭。”
陈青脸色难看，关司墨知道他是在发火，也大概猜的到理由。
应该是怪自己没给他做过一顿饭。
也是，那么小的孩子，天天被关司墨逼着做这做那，做的难吃了还要挑剔，放谁身上都会有情绪。
只是陈青的情绪发泄的晚了点，他看着关司墨，自嘲的笑了一句：“你不用这么看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还能怎么样。”
陈青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顺着衣袖淌下来的一小股血液染红了他的指尖，陈青说：“方便的话今晚跟陈澈对接一下案件详情，明天我来接他走。”
关司墨一绷脸，没说话。
然后陈青就转身走了。
关司墨听见重重的关门声，突然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就是他害怕再见到陈青的理由，因为一旦他想放下过去跟陈青好好说一会儿话，他就会发现，这件事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捅破那层虚妄的窗户纸，他和陈青就必须要面对两个人不可能回到过去的事实。
明明两个人都在成长，陈青有了更好的生活环境，有了新的朋友，甚至学会了恋爱。
而关司墨也在逐渐接受这个世界，接受任何不该他一个人承担，却偏偏只能如此的不幸。
明明都变的更好了，明明是这样的。
关司墨眼睛通红，手撑在头上的时候被烫了一下，他立刻想去找一盒退烧药，可手伸到床头才发现药盒是空的，超市买的还在陈青兜里。
照顾自己这件事没人比关司墨做的更好了，他吃东西讲究营养均衡，穿衣服讲究颜色搭配，连生病也不需要别人提醒，一有端倪就会立刻就医，跟那些喜欢自我折磨的非主流一点也不一样。
虽然关司墨偶尔也想变成那样。
而他也确实变过。
在关司墨的人生里，喝醉酒的机会实属不多，那次是个意外，他信誓旦旦的案子败诉了，受害者得不到任何赔偿，却仍然愿意感谢他这段时间的努力。
关司墨的职业信仰受到动摇，他买了酒，目的不是买醉，但结果不是他能控制的。
陈青找到关司墨的时候，他就躺在小区的长椅上。
那年陈青才十三岁，关司墨问他是怎么把自己搬回家的，陈青云淡风轻道：“你自己走上来的。”
但关司墨知道肯定不是，因为陈青的袖口和裤腿都磨破了。
关司墨讨厌醉酒的大部分原因是他认为喝醉本身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但还有小部分原因，是他知道没人会给自己煮解酒汤。
一个醉醺醺的青年男子，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给自己煮解酒汤，简直是人间悲剧。
可他的情况又不一样。
陈青早上出门前把一碗牛骨汤端到他面前，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