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异常熟悉,又异常陌生的床上。
李维多:“……”
哦豁,她这辈子居然能有在许尽忱床上醒来的一天?
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捉摸。她从小管他读书、管他弹琴、管他别打架,此刻的感觉, 简直就像和自己儿子乱.伦一样荒谬。
李维多从自己挑的贡缎床单上爬起来, 光着脚,摇摇晃晃走到客厅。
许尽忱正背对着她,在吧台上忙活。
他看见她, 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锅扔进盥洗池,淡定地用抹布抹了抹一脸烟灰的脸,又淡定地把抹布往后一抛, 盖住他不断冒烟的锅。
“醒了?”
他把金边眼镜插.进衬衫口袋, 又把一样样外卖摆在桌上。阳光穿过他的衬衫。他睡她买的床单,用她挑的香水,吃她常去的外卖餐:
“醒了就吃点东西……我把你平时喜欢吃的都点了一遍, 你看要吃什么?”
李维多:“……”
她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桌上的麻辣小龙虾、螃蟹天妇罗、炸鸡块……还有香槟???先不说她这辈子到底有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他让她刚缝完针就吃这些,是想把她谋杀在这间公寓里?
可李维多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 像往常一样,插.了一只龙虾到自己面前, 用叉子慢慢拨开龙虾壳。
许尽忱这辈子照顾人的经历屈指可数, 所有一切都是现学现卖。但讨好一个人就要讨好一个人的胃, 连周星驰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理,不可能有毛病。
他看着她缓慢的动作,就把她的盘子拿过来,替她把一只只麻辣龙虾肉剥出来,剃干净,一副闷骚二十四孝男友模样:
“喜欢就多吃一点。”
头上还围着绷带的李维多:“……”
所以这果然是在谋杀她吧?
她把虾肉递到嘴边,刚想咬下去,忽然又放下,说:
“我的手机呢?”
“我没有找到。”
许尽忱给她盛了一碗海鲜汤:
“大概是昨天我抱你的时候,从你口袋里滑了出来……说真的,你那台破手机早就该换了,说不定这正是你急流勇进、改革创新、大步走向未来的机会。”
李维多:“……”
一个手机,再加上昨天的打车费和医药费……不是,她为什么每次和许尽忱在一起的时候,财政支出都会雪上加霜?
几只虾被戳的稀烂,和沙拉浓汤一搅拌,盘子就一片狼藉,她看上去很喜欢这家餐厅的味道。许尽忱望着她坐在午后的阳光下,小小下巴在脖颈处留下一弧阴影,觉得生活的真谛不过如此——就是他点外卖,而她喜欢吃他点的外卖。
某一个时刻,他有些恍惚,恍惚这已经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他们已经白发苍苍、步履蹒跚,正面对面坐着,谈论明天要买什么菜、喝什么汤。
“维多。”
他眼里盛着她的影子,或许是阳光太温暖,居然给人几分温柔的错觉:
“我们这么生活,不好吗?”
……好什么好?是出门掉手机好,还是出门被砸成脑震荡好?还是脑震荡吃麻辣小龙虾好?
“你每天醒来,我帮你准备好早餐,中午你去买菜,晚上我会洗碗,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坚决不还手,但一定告得他们倾家荡产……我或许脾气很差,但我会尝试做一个很听话的男朋友。”
他隔着桌子,想握住她的手:
“我们已经相处了前半辈子,再相处后半辈子,不好吗?”
李维多条件反射性地“啪”一下打开他的手,随后才反应过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可是许尽忱,你知道你的手有点脏吗?”
李维多终于没忍住:
“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了,你刚才拿的那块抹布,是我以前用来擦马桶的。你不仅用它洗了碗,还用它擦了脸,不仅擦了脸,你剥龙虾的时候也没洗手……而且你还把龙虾吃了。”
“……”
许尽忱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两次,好一会儿才忍住了不拍桌子。他原本还因她的抵触觉得疼痛,但远不及上次。大概她为他流出的鲜血,冲淡了他的不确定。
他只要看着她,她漠然拒绝他的形象,就会与昨天她边流血边挡在他面前的形象,慢慢重合。
她是爱他的。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把她面前的虾端走,给她盛了一份不需要手剥的死亡麻辣毛血旺:
“你是爱我的,维多,你知道吗?”
“那你不是爱我,你又知道吗?”
李维多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垂下的眼里,一片漠然:
“你的父亲离开了你,你的母亲放弃了你,只是那个时候,我刚好在你身边,于是我成了他们的替代品而已。人或许对温度有需求,但也只是需求,不是爱情。”
她说:
“许尽忱,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你的母亲。”
“母亲?”
许尽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那你会想上你的母亲吗?”
……咦?
“可是我会想上你,维多。”
他看着她的侧脸:
“从我十八岁起。”
“……”
他告白的气氛没有了,她的平静裂掉了。李维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手一抖,差点一个盘子扣到他头上帮他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