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于她是一种缓慢自残。她好像丛林里的一棵树, 总有兔蕬花要攀上来, 把根深深扎进她的身体里,这里打一个洞, 那里打一个洞, 一次次抽.出来,拔.出去,汲取她的汁液和营养。他得以因她生长,可她就要枯萎了。
枫叶落下来, 掉在她腰窝上,又被身后一只手拂去。
李维多手指攀折在门廊的柱子上, 弯折着腰,盯着木廊地面上一条裂缝,觉得自己是一盏蓄积得过满的茶壶, 他把水从后面灌进来, 再灌一点,她就要从前面溢出来。
又过了半刻, 世界倏忽爆炸了, 此刻结束了。千千万万的人和动物,都起源于性.爱这卑微的、持续不过须臾的化学反应, 乃至于赴汤蹈火,付出生命。
古代不称这化学反应为爱,爱太低俗。
古代称这化学反应为神灵。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爱.欲与性.欲才备受赞誉, 食欲呢?食欲不重要吗?填饱肚子不崇高吗?
怎么不见人间建一座庙宇, 去崇拜食欲?
地面木栅被经年雨水洗得陈旧发白。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凌乱散落各处。李维多懒懒地伏在长廊地板上, 丝袜一只还挂在脚踝,也不拉好,从一边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
陈利亚背对着她,修长手指一颗颗扣上扣子。
“事后烟?”
他转过身,握住她拿烟的手,把她衣服披在她身上,低头吻她的发梢,动作缱绻,好像爱极了她,连这一刻都舍不得放开:
“可我们结婚要来不及了,等会儿再抽?”
“你打算先去哪里?”
李维多盯着手指的烟:
“是先去结婚,再去找何壬羡,还是先去监狱探望,再去结婚?”
“你想先去哪里?”
“结婚吧。”
烟味夹杂着身体乳和泥土的味道,李维多手臂攀上去,任男人把头埋进她长发里,鼻尖抵着她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和你结婚比较重要。”
“好。”
……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李维多开到一半的时候,通往结婚相关部门的路中间忽然被拦起来,据说是前方出现了车祸。
他们只能转另外一条岔路。
可还没开五分钟,又看到路障,说是前面高架桥塌了,正在抢修。
“你到底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李维多握着方向盘,总算不是穿一身奔丧黑了——出门前陈利亚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条暗红色仿佛cosplay一样夸张又羞耻的lo娘小裙子,直男审美真是槽多无口,还为了让她穿上和她僵持了十几分钟,她没办法,不得不宠一宠他。
“上天连个婚都不想让你结?”
“那就先去看你朋友好了。”
陈利亚坐在副驾驶上,原本半阖着眼,此时漫不经心地睁开,侧头看向她:
“左不过相差几个小时,反正也是你说的,早结晚结,没有什么区别。”
“……”
窗外雨水洗涮车窗,李维多对上他平静目光,半晌一笑:
“对呀,没什么区别。”
黑色老爷车从车流中退出来。玩具熊坐在车后,塑料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何壬羡几个人被关押的监狱非常偏僻,已经到了城市边缘,向外可以看见巨大的烟囱矗立,远远有河流和麦田。
他们到的时候,守门大爷站在保安室里踩着节拍摆动身体,配乐居然是蚱蜢乐队的《失恋阵线联盟》。
陈利亚递出身份证明,大爷也不假辞色,似乎非常不满他们打断了他的广场舞,检查完了资料,“啪”一下把卡扔到李维多面前:
“可以过了。”
李维多:“……”
不是,她看起来就这么像一个跟班?明明是陈利亚给的证明,为什么他只甩她脸色?
走道潮湿破旧,长廊摆着个破破烂烂的安检机,看起来条件就很差,也不知道何壬羡、郑阿二和何珣这段时间受了多少苦。
然而两人简单过了安检,还没走到关押室门口,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满怀喜悦的:
“王炸!胡了!快给钱,给钱,都给钱!”
李维多、陈利亚:“……”
好像也并不是很苦。
关押室管理并不如真正监狱那样严格。何珣和郑阿二一个房间,何壬羡住在他们对面,许久不见的跟班警官小刘摆着一张小椅子坐在中间,四人隔着铁窗,正热火朝天地打着……扑克?
还是何壬羡最先看见李维多,“呸”一下吐掉嘴里的草,忙不迭地朝她招手道:
“快快快,三缺一!郑阿二打的太差了,你来替替他。”
“……”
打牌是不可能的,说什么也不可能的。她来是有正事要做,是来接他们出狱、给他们自由的……何况当着陈利亚的面和警察一起聚众赌博,她是想找死吗?
李维多走到郑阿二牢房边,眼睛忍不住从郑阿二的牌面上滑过。
就在郑阿二要亮出下一张牌,她蓦地把他的手按回去。
“你是不是智障?何壬羡面前最近的几张牌是丁勾和小王,说明她手里一定有黑桃A,你要打这张就是给她送钱。而刘sir刚打了两个方块七,他手里一定还有大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小牌把朴警官的牌哄出来,让他去和何壬羡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你再用手里的大牌吃掉何珣——”
她从他手里挑出一张牌,抛出去:
“——打这张。”
“不是。”
郑阿二看看自己手里的牌,又看看她:
“为什么何壬羡出了丁勾和小王,就说明她手里有黑桃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