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重重打在地上噼啪作响的,这才刚下了早朝,梁峥用了膳便回了御书房批折子。
罗喉计都陪在身边乖乖地研磨,递笔。
屋里安静得厉害,只有翻动奏折的沙沙声萦绕,柏麟负责对折子批红后的审查,确保无误后再加盖玺印。
皇帝批折子快,审查就要求得更快了,这对柏麟早已熟能生巧,这边刚递过来折子,不到下一个折子递过来就已审查完毕加盖玺印。
梁峥抽出空子抬头看一眼女儿,唇边挂着笑意逗她:“月儿今日怎么有空闲来这?”
罗喉计都顿了一下,继续研磨笑着回道:“儿臣就想陪着父皇,要不是致远他出城巡视,我俩就一块儿来这任凭父皇差遣了。”
一番话哄得梁峥是喜上眉梢,罗喉计都站近了些,这个角度正好将柏麟的侧脸看得很清晰,全然专注投入到国事上不为外界分心。
在不留痕迹地在他身上掠过快速地收回目光,罗喉计都捏紧指节掩饰着自己的异样,胸膛里的心跳无法抑制地猛烈加快。
梁峥只顾着批着折子,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对内侍差一点就方寸大乱了。
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下愧意,抬手要招呼其他近侍伺候。
“月儿,父皇无暇顾及你,要...”
“儿臣知道父皇操劳国事,无碍的,儿臣站着就好。”
“好...累了就下去歇着吧。”
积压的折子处理大半,梁峥也只是吃痛地揉了下肩颈,罗喉计都放下手边的事为他捏肩,疲惫像卸下沙袋一样,身子轻了不少。
小内侍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进来,下跪禀报:“皇上,旬王爷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柏麟看了眼梁峥的反应,扭头挑着眉嗤笑:“慌什么。”
小内侍伏低了头不敢答话,看样子怯得厉害,即使是柏麟第一次侍奉也不曾这么失态,年轻有待多磨。
“宣。”
小内侍动作快,梁峥刚要眯眼歇一下,梁旬就进来了。
老王爷比皇上长了九岁,五十有二,因为早年带兵打仗养得精神矍铄的,走到案下扑通跪在地上,铿锵有力地说道:“臣恳求皇上赐婚。”
罗喉计都原本走到门边就要退下,听到赐婚二字就想停下来把话听完,也只能先行告退了。
梁旬脸色不太好看,看样子像是刚发过火。
柏麟作为近侍自然要护着龙体周全,看着老王爷闷着脸,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顶撞了他,想必也没讨到好果子吃。
柏麟想到了无支祁,之前还见他和郡主走得近,莫非是这猴子惹恼了铁面王爷?
那可真是该。
梁旬怕皇上不应,又磕了个头,这让梁峥有点摸不着头绪。
“皇兄要赐谁的婚?细细说道也好啊。”
“回皇上,臣恳求皇上为小女赐婚,和户部左侍郎家的长子陈乘鹤,赐一桩婚。”
梁峥不甚理解:“陈乘鹤...这孩子朕知道,品性才学倒是好。”
“这赐婚,朕的紫瑚侄孩可应下了?”
“婚嫁之事臣为她做主。”
罗喉计都正想出宫走一趟,没成想撞见紫瑚焦急地跑来,脸上的薄汗来不及拭掉,便匆匆忙忙地拉着罗喉计都找皇上。
“阿月,你帮我求求皇叔吧,不要把我赐婚给别人。”
“出什么事了?”
紫瑚快急哭了,拉着罗喉计都就慌不择路地往金明殿跑。
“父皇不在殿里,去御书房。”
到了门口,罗喉计都也大致听完整源头始末。
“也就是说,伯伯他认为无支祁来路不明所以要你们断绝来往?”
“是...”
紫瑚为难得厉害,到了门口又愁得不知该不该进了生怕一个火上浇油这赐婚就敲定了。
罗喉计都安慰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你别慌,本宫先进去看看再说。”
屋里的人也沉默着僵对,罗喉计都一进来,梁峥看见她连忙招手:“月儿你在外面做什么呢。”
“回父皇,儿臣和紫瑚妹妹寒暄几句,听说皇伯伯要为她赐婚,儿臣好奇,想知道是哪家的如意郎君?”
梁峥笑着招手:“你过来,来父皇这。”
罗喉计都施了个礼,小步轻轻走过去。
“你皇伯伯看中了陈乘鹤,那孩子倒是不错,家里的嫡系,又是长子,待人接物颇有君子之范。”
在梁峥的一番叙述里,罗喉计都已想好了下文。
她笑着回忆:“哦...儿臣记得,孩时他随父亲进宫赴宴,活脱脱小大人模样,是个当家做主的料子。”
梁旬的脸色好转起来,连皇上和长公主都称赞的人,他的眼光肯定不会差的。
罗喉计都注意到梁旬的变化暗自笑了笑,继续鼓吹地说:“儿臣以为此人甚好,如今在外赋职为官真是前程似锦啊,就算是回了家里,靠着一官半职,想必也不会受他那几个姨娘庶弟庶妹们的欺负。”
梁旬刚缓和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不少,若是不说,他还真忽略这一点,家族太复杂的也不能考虑,把女儿嫁过去纯是找罪受。
“这...臣一时情急...倒大意了。”
梁旬擦了把热汗唏嘘感叹着。
“陈拓竟有这么多的妻妾?”他汗颜问道。
“是啊皇伯伯。”罗喉计都嗔怪着敛眉,思索道:“五日前我还听说他从景春楼赎了个姑娘,陈大人艳福不浅,这么大的年纪还能折腾——”
“月儿。”
罗喉计都低头忏悔:“父皇恕罪,是儿臣多嘴了。”
柏麟看一眼她赶快收回目光,宠溺地勾唇偷笑一下。
说到这里,梁旬对陈家已不抱有希望,心里暗暗嫌弃,老子都这么风流,儿子再好能逃得过老子的熏陶?他才不信。
梁峥见皇兄意志不再坚定的情势下,给他出了主意。
赐婚的事先放一放,眼下可以把郡主和那个相好的分开,派人暗地里打探好,把他祖宗辈的事都要查出来,梁旬犹豫着答应下来,出门见到女儿时气还没消。
紫瑚不知道结果怎样,眼瞅着父亲走远,罗喉计都还没出来,她只能等着。
“紫瑚。”
罗喉计都办好了杂事向她解释:“此事我已尽力帮你,皇伯伯暂时不会把你许配给陈家,但你和无支祁公子只能分开,这也是皇伯伯答应的,你...”
紫瑚听到不会再赐婚的消息放松下来,眼眶挤出了泪水被罗喉计都擦掉。
“多谢阿月,只要不让我嫁给别人,这已经很好了。”
“诶,阿月,你怎么劝动他的?”
罗喉计都凑在她耳边笑着说:“皇伯伯向来率性而为,不喜麻烦。”
“陈家家族关系太复杂,我只是列举一二,皇伯伯这么疼爱你自然不愿你嫁过去受苦受欺负,这事自然能成。”
说完,她得意地微挑起眉:“怎么样可以吧?”
“是是是,阿月聪慧厉害,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走走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诶,好久没去马场了,那来了好多年轻公子,我们顺路看看去。”
紫瑚搂着她正要走,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公主”。
一回头见是柏麟在那站着。
罗喉计都打量他一遍,“何事?”
“臣保护公主。”
柏麟说得自然,罗喉计都的眼角抽搐一下,摆手拒绝;“不必,本宫会武,你回去陪着父皇处理政务吧。”
“回公主,奏折已转到琼林院分发给大臣了,臣已奏明皇上随身保护公主,皇上已准许。”
“.....”
两人默默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就往前走,走了几步,罗喉计都扬手示意:“愣着干嘛不跟上来?”
“好嘞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