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年,冬。
顾母生产后被推进了一间双人病房,刚从产床下来浑身还处于生产过程中那种被撕裂的剧痛,她脸色惨白,精神极度疲惫,轻轻阖上了双眼。
护士将她安顿好后迅速离开,病房陷入黑暗与沉寂,顾母苦苦熬着,浑身血腥又带着粘腻让她根本无法入睡,丈夫在确认母女平安后心疼她糟了大罪,深夜跑回去给她炖鸡汤,身边没人搭把手来给她擦身子。
半睡半醒间,她听见房门发出嘎吱的声音,这缕声音在首次发出后戛然而止,房间依旧静的只有两个病床上传来的呼吸声,那古怪的声音似乎像是顾母幻听一般。
然而安静仅持续了几分钟,不一会儿,那嘎吱的声音又一次发出,短促而又持续,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凉风,原本意识还混沌的顾母打了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过来。
建国以后虽然打倒牛鬼蛇神的各路口号络绎不绝,但人们一旦遇到自己所无法理解过让人恐惧的事情,还是会下意识的想到鬼神,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顾母下意识搂紧了刚出生的女儿。
然而黑夜中却有着极为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像是从隔壁病床传来的,顾母心头一跳,脚步声愈发靠近,眼前也默默糊糊的看见一道人影向她走来,慌乱之下,顾母蜷着身体不自主的向后退缩,声音颤颤,“你……”
也就在她出声的下一刻,那道人影飞扑了过来,紧接着,她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关于醒来后的一段,日记里记载的有些混乱,醒来后的顾母发现丈夫正陪在床边悉心照料,见她醒来,胡子拉碴的凑过来嘘寒问暖,身畔,女儿依旧躺在襁褓里,呼吸平稳,她的身体也被人细心的擦洗过,换上了柔软的睡衣,没有走一点不适,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能看见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安静平和,昨夜让她全身冰凉的一幕像是她的幻觉。
就在顾母认定那不过是她的梦境的时候,这一切突然又被她推翻。
因为她陡然间发现,睡在她身边的女儿似乎……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眼前的这个婴儿,皮肤细嫩白皙,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咕噜咕噜的看着顾母,嘴角还留着透明的口水。
她急切的询问丈夫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又小声的告诉丈夫,她对这个孩子的怀疑。
距离她生产完才8个小时,按道理来说,刚出生的婴儿小脸应该是红通通的皱成一团,又怎么会像现在这个样子,眼睛已经完全睁开,皮肤也这么通透白净。
然而丈夫乐呵呵,陷入喜得爱女的喜悦,乐滋滋的表示,他的闺女和其他人的又怎么一样,小孩子嘛,也不是个个生下来都一样的,而且,昨晚他回来的很快,病房里也没什么奇怪的,而且医院外的走廊来来往往,又有护士值班,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她所说的调换孩子的可能。
最后,丈夫表示,自家昨晚生的是个女娃,而现在手上抱的这个也的确是个女孩,就算是换孩子,谁会特意跑来换个女孩呢?
顾母无法反驳,但她心里清楚,躺在她身边的这个婴儿绝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可能认错自己怀胎十月拼尽所有剩下来的孩子。
她再想说些什么,却被隔壁病床的欢呼声打断,隔壁住的是一户姓谢的人家,同样生产完没多久,此时谢父从家赶来,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好消息,似乎是谢父祖上留下来的什么东西研制成功,谢家就在这一夜之间,扶摇直上,生意一本万利,真正富贵起来。
两张病床只用一个帘子隔开,谢父谢母都是一片欢欣鼓舞,其中还夹杂的细碎的笑语传来,谢父念叨这个刚将生的孩子福星,一边豪言壮语的表示,要将手心的这个丫头就是他最大的宝贝,以后要将她宠上天。
顾母听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嘛,最怕比较,同样是生产,她原本收获新生儿的喜悦却浮上了一层阴影,加上她疑心怀里的孩子不对劲却没什么证据,只能神色恹恹的躺在床上。
也就在这时,谢父掀开了帘子,抓了一把喜糖面带喜意的朝这边走过来,嘴里说着让夫妻俩吃糖,沾沾喜气。
那一瞬间,顾母远远的看见那张病床上,躺在一个女人怀中小脸通红皱成一团的小婴儿,心中猛的一跳。
后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发现怀里的孩子被掉包顾母,在看见谢蛮的一霎那就自行推测出了亲生孩子的去向后,心中生出大闹一场将女儿找回来的心思慢慢熄灭了。
原因无他,谢家不俗的家境,谢父对怀里这个给他带来好运的闺女不同寻常的重视与宠爱,都让顾母能狠下心孤注一掷。
她以为是被调包的孩子有缺陷,加上谢父能提供给亲生孩子更好的生活,为此,她脑补了一场大戏,默默的认下了顾明颖,从那以后,顾母再也没有提过孩子被调包的事。
但为了以防万一,顾母拿出了一对双子佩,以沾喜气和缘分的名义送给了谢蛮,另一个则戴在了顾明颖身上。
一直到顾母死去,这个秘密她都再没有说出口,起初是私心,后来是害怕,如果这个秘密暴露出来,顾父一定会大闹,养了多年的孩子居然不是自己亲生了,而她作为隐藏这个秘密的罪魁祸首,到时候,这个家庭会瞬间溃散。
其次,就是顾明颖,这出于愧疚,这么多年她对顾明颖悉心照料,尽心培养,几乎完全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旦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自私,造成了她这么多年的清贫生活……依照顾明颖的性子,她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抢回来属于她的一切。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场飞来横祸,顾明颖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本日记……
谢蛮合上日记本,一时之间还没有回过神,对顾母日记上所写的,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怀疑,但她能肯定,她百分百就是谢家的孩子。
不,应该说原主。
她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一边的顾明颖却已经忍耐不住了,她之前忍耐等谢蛮看完日记,就是想亲眼看着谢蛮知道真相后的震惊与慌乱,她想亲眼看着高高在上的谢蛮失去她以往所拥有的一切,而这一切,刚好又是属于她的,想到这,顾明颖愈发的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