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实验楼前的阶梯边缘,卡特琳娜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说是停学,难道真的把她赶回家去么,空气燥热难耐,女孩忽然意识到,除了这个地方,自己已经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居所,连勉强容纳可笑眷恋的寄托,亦被自己亲手毁灭了。
她拿出手机来想给叶呈打个电话,到头来,居然是这个自己从不放在心上的普通人,或许还能短暂收留丧家之犬。
“卡特琳娜。”
她下意识侧过身,将套着侦测设备的左手向身后藏。“校长……您…我以为您已经离开了。”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她一边小声解释,一边走下楼梯,陈末夏正在花坛边缘向她招手。
“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女人顿了顿,忽又柔和的笑了。“但好像也并不意外,不过对你来说,你认为那是对的吗?”
她有些犯难,低着头,心不在焉的用目光描画旁边槐树根茎的纹路,跟随蚂蚁的步伐来去。“是不对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沮丧,陈末夏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在绝大多数时候,决定去做一件错事,需要更大的勇气,因为你也知道要接受更多的处罚。如果对于你来说,有非做不可的理由,那么就没人能够阻止你。”
她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就算再怎么对处理方式不满,说出这样一番话,好像也不太妥当吧。你不过是把我们当作工具与武器来使用而已,需要这样拉拢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但是,即使你做好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准备,也要知道,你根本没有能力负责。”付出代价固然令人扼腕,但重大错误也绝不能姑息,陈末夏的温和在于她从不疾言厉色,她的严厉在于她总是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一针见血的话,尤其对待她寄予厚望的学生,他们可以犯错,但每一个错误都必须给他们带来正向的反馈。因为这些心智尚未成熟的年轻人恰恰拥有难以掌控的力量,不引导向正确的方向,必然会引发无休止的灾难。“只有你自己能够阻止你自己,只有对自己正确的认识,才能真正掌握你的力量。”
“我明白了…”她重新低下头,迫使自己回归平静。在几乎以为对方有什么机会和短暂清醒的穆曦微交流过获得了什么信息的边缘,她及时悬崖勒马刹住了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再也见不到那些年轻的花朵似的面庞与求知若渴的目光,即便精力难以兼顾,也不可避免的怀念能与这些各有所长的孩子们,偶尔共度的下午茶。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睛,仍显得懵懂青涩,她总会成熟起来,前提是,她能够真正接受现在这个不成熟的自己。这里还有太多的孩子,是自己没能亲眼目睹他们真正长大的,这才是这里令人难以释怀的唯一原因,亲手播种的花,却永远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盛放的那一天了。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卡特琳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期盼对方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她已经不会在意这些来自外界对他们的定义了。而对方刚刚的话也恰好提醒了自己,她的确没有能力全权负责,但她完全有能力就这么一直遮掩下去。
陈末夏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还有很多,她当然还有说不尽的话,对卡特琳娜,对其他的每一个学生,对这个地方,对或许不能够再光明正大照顾在意的那个人,可是失去了某些东西,她的话语也就失去了意义,她曾做过的每一件事,也都失去了意义。这么一件件想下去,让人不禁鼻头发酸。不过站在私人的角度,她的确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告诉她,只不过,这里并不是私人的场合。
“无论他们怎么对待你,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要谢谢你。我看了录像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你,微微不会这么幸运。虽然我已经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为你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