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杀人……死人了……死人了!啊啊!救命……救命!啊啊救命!”
女人退后了两步靠在驾驶位的车门上,五感似乎延迟了很久才将所看到、听到、嗅到、感受到的情景传递给大脑,而瞬间麻痹的大脑则几乎失去了处理任何问题的能力。
直到汹涌奔流在柏油路面上的积血,浸没了她的鞋底。
已经完全攻占了肺腑的浓腥与骚臭催人欲呕,但女人还是从已被切碎的尸块间找到了自己血污的身份证,捏在手里。下蹲的姿势让她头脑发昏发麻,看不清脚边那半颗脑袋上不会转动的眼睛里,是什么目光。
憎恶也好,痛心疾首也好,或许已经不再有任何目光,毕竟连眼球,都被切碎了。
得站起来,她还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只是第一步而已,要做的事还多得数不尽。
前方苍翠的参天巨树成排倾倒,枝叶交错重叠,又纠缠着一起坠落。切割人体的风从山谷深处袭来,先一步将四野能够劈开的一切都斩碎了,由于空气张力的作用,延迟了许多,到两人都已惊恐地失了声,才呈现这万物四分五裂的惨状。
“救我……您救救我……救……”
男人将她当成了唯一的依靠,毕竟在普通人的眼里,再怎么不济,这女人也是和作乱的堕妖斗争了几十年的战士。她总有办法,她救过那么多的人,她建立起了对抗弗拉斯特的统一战线,她一定有自保的手段,她一定能救自己。
已经不需要自己伸手扶起这个腿软失禁的男人,狂风肆虐,面前的气体搅动起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千万把柔软细小的刀刃鱼群洄游般在这风中结群穿梭,每一只口中都生长着细小的牙齿,将所到之处的一切肉质统统撕碎。
他也不例外,惨叫着的面容狰狞而绝望,就着含糊的呜咽,皮肉分离,骨血破碎,随风洋洋洒洒散开,在他们身后的黑色路面留下分布均匀的红白尾迹。
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的面前,陈末夏自然还不清楚这究竟是新诞生的堕妖还是什么更离谱的凶兽恶灵,或者,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大约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的……朋友。
变缓的流云熏风很快将答案送到了她的面前。
是风华正茂与饱经沧桑的对视,亦是神明与凡人的擦身。那人微侧着脸,睁开的眼是浓郁的水青色,目光从她强作镇定的面庞划过,平静冷锐,如一块埋葬在雪峰中的冷玉。
难怪她大难不死,难怪来势汹汹的杀器不过微风拂面。她们有一万种问好的方式,有一万种相邀的情景,可她遇见的,恰恰是双方都不想面对的另一个复苏的穆曦微。
不会拢着她的手在石板路上跳跃,扁着嘴砸吧一个老牌子的充气奶糖,蜜瓜味的冰淇淋蹭在长而柔软的发丝上。总是露出令人浮想联翩的笑容,眼睛眯起来,像一只盘算着得失的小狐狸。道歉时又可怜兮兮的抿着嘴,脸颊鼓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跳荡着讨好的光晕。
不是那样可爱的人,却是个可怜的阶下囚。
她等不到救赎的灵魂,她渴望杀戮饮血的新人格。
与从前那个犹豫不决的旧人不同,新生的稚人果决利落,山巅云头迤逦而过,即使偶逢知交,亦不会停下她远行的脚步。或许她已经认不得自己了,陈末夏不得不这样自我安慰。可如果真是那样,她们之间,又哪来绝对力量压制之下网开一面的交情。
她感到疲惫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坐回驾驶位发动引擎。血染的车辙与高天的腥风向两个方向疾驰而去,密闭空间中逐渐蔓延开的甜腥让陈末夏迅速冷静。
这不是结局,这当然不会是长久抗争之下命运残余的仁慈恩赐,这是个危机的信号。他们所有人倾尽一生追求的东西,如果就这样潦草葬送,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就此罢休。
必须加快速度,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容许她左右为难。哪怕物是人非,至少让我能够真正分担你不为人知的痛苦。分叉的道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是否还能够在同一个终点相遇,如果她们之中有人偏离了方向,是否来得及去纠正。
就在这分秒之间,就在女人们擦肩而过的,呼吸之间。
喜欢生羲隐中录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生羲隐中录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