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弟子大约还年轻,以为他们师徒二人修为低下,再加上距离较远,只要压低音量就不会被听见,于是更加无所顾忌地抱怨起来。
“哎,世人谁不知我们万剑宗弟子穿白衣校服,束冠戴玉?你看他一身旧衣,想必家境清贫,穿了许多年……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你说得有道理,但我看着还是隔应得慌。”
“也不知那两人哪个是师父,哪个是徒弟,那日的事师兄们缄口不提,我们也无从得知了。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个传闻,说他们其中一人三招之内就击败了邱师兄呢。”
“应该是那个金丹期吧?个子高高大大的,不像旁边那个筑基期的病秧子。你们看他站姿懒散,哪有修仙子弟的气质?必定娇惯得很。”
旁边的弟子们听了,发出长长的一声‘哦’,一致表示认同。
“???”
站姿懒散,病秧子,还娇惯……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他的气质和顾容景相比,难道还逊色吗??
冼玉不禁看向身旁站着的顾容景,他个子高大、宽肩窄腰,只看被衣物裹住的手臂也知道他身材很好,一看就知道经常锻炼。顾容景的肤色虽然不够白,但配上他深邃的眉眼五官,反而格外和谐。
对比他躺了五百年、有些消瘦的身材,好像确实……
顾容景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脸来,“嗯?”
冼玉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腰板挺直了几分,和顾容景站得靠近了些,温声道:“不必了,我和爱徒情深意笃,一间人字房就足够了。”
顾容景:“……?”
他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身后的耳朵们捕捉到。
身后那群弟子闻言,顿时跟面粉点子跳油锅一样,哔哔剥剥地炸了开来。
他和他的爱徒?
这意思是说,金丹期的是徒弟,那个看着娇贵又柔弱的筑基反而是师尊??
……他们不懂,但大为震撼。
“情、深、意、笃?”
顾容景一字一句地问。
冼玉交了钱,朝他眨了眨眼,顺带轻轻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钱袋,传出少得可怜的铜板声响。
“你我师徒之情,”他面不改色地道,“自然情、深、意、笃。”
“……”
顾容景虽然有些洁癖,但也不是不能将就。两人一前一后向楼上走去,万剑宗弟子还沉浸在身份颠倒的震惊中,眼底全是复杂的情绪。
这客栈面积并不大,只有一条靠墙的楼道,大约两肩宽的长度,但仍旧难以让两个成年男子同时通行。
冼玉走在跟前,顾容景紧随其后。
走到一半时,上面忽然下来一行人,正好堵在了楼道中间。
冼玉抬眉一望,顶端站着一群白衣修士,和楼下那群装束一致,应该都是万剑宗的弟子。
唯独为首的那位青年公子不太相同。
那公子头戴金冠,一身红衣似火,在人群中格外瞩目。他五官艳丽、高鼻深目,表情虽然冷峻,但又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桀傲之气。
两方相遇,那人脚步顿住,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冼玉身上。
“这位公子,我们先上的楼梯。”可惜冼玉对他并不感兴趣,客气道,“还劳烦让一让。”
那俊美公子没有说话,只古怪地看着他。
或者准确来说,是看着他身上的法衣。
冼玉无衣可换,依旧穿着那件天蚕丝外衫。他的目光落在外衫袖角和衣角处,那里用玉银线绣了大片的梅花暗纹,相传鼎盛时最好的绣娘一针可抵五十两白银,常被修仙宗门用作宝衣,一件就已无比奢华,价值万金。
只是这极废人力的手艺如今已没落许久,显少有人再听闻这样的传说。
而冼玉身上穿着的,也是很古早的款式了。
他知道,是因为亲眼见过。
在他父亲的珍宝阁里,常年摆着昂贵的防腐防朽的香石珠,重金打造的檀木衣橱上加了重重法阵,耗费无数,只为了珍藏一件不合身的天蚕丝外衫。
偏巧,和眼前人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他眼眸深暗,久久地凝视着冼玉,忽然往下迈了一步,却又顿住——
一柄剑横在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顾容景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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