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人抱起,云璐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的小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 口中喘着粗气, 脸上一片空白。
“小璐?有没有哪里碰着了?”
耳边传来那熟悉的温润嗓音,云璐这才晃过神来, 转头看向救下自己的那人, 他有些惨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苏叔叔!”
苏文瀚在云记小食匆忙地吃完了麻辣烫后便赶了过来,他顾不得被烫得有些发麻的舌尖就开始找人。
奈何今日庙会上的人实在太多, 平日里看上去身体虚弱的老太太们,这会儿比苏文瀚这个男子还要勇猛, 皆举着香烛使劲想要冲进庙里去。
苏文瀚一个斯文正经的读书人,自然是拉不下脸来和妇人们挤来挤去,只能可怜巴巴地随着人流继续向前走。
眼看着庙会已经过半,他却连云家姐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正当苏文瀚有些失望的时候, 耳边传来一声震响, 不由得把他的视线给抓了过去。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举着巨大塑像的男子, 可不就是自己寻找多时的李骥。
苏文瀚也顾不得仪表, 一边口中道着歉意, 一边匆匆地扒开路人向李骥他们的方向挤去。
他才走到一半,便看到不远处同样跑向云婉晴的云璐。苏文瀚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喊一声, 就看见一个东西飞到了云璐的小腿上, 紧接着云璐就身子一歪, 整个人向前摔去。
苏文瀚拿出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 一把从面前的人缝中挤了过去, 赶在云璐摔倒前,把大外甥护到自己怀里。
不仅云璐吓得面色惨白,苏文瀚的心脏这会儿也跳个不停。要知道,今天这街道上不仅有石子,还有各种小竹签之类的弃物。云璐刚刚若是摔下去,哪还能有好果子吃?破相都算是轻伤了。
他看了下云璐刚刚摔倒的地方,一枚明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骰子正在原地打转。
向来温润和煦的青年面色一冷,朝着他刚才看到东西飞来的方向望去,直直地对上了王赖子的双眼。
王赖子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没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书生瞬间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微将头一侧,假装此事与自己无关,转身混入人群离开。
苏文瀚朝李骥看了一眼,下巴朝王赖子离开的方向点了两下。
李骥自然也随之发现了那人,他给暗一使了个眼色,暗一点点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云家姐弟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就连云璐都以为刚才是自己脚下没有注意,绊到了地上的杂物,这才会摔了一跤。
云婉晴担心的迎上前,摸了摸云璐有些微凉的脸蛋,轻声询问:“小璐,你没事吧?”
云璐正挽着苏文瀚的脖子,亲密地坐在苏文瀚的手臂上,他就着云婉晴伸过来的手蹭了蹭,黏糊地撒娇道:“姐姐,小璐,没事。”
楚茴则好奇地蹭到了李骥身边,他们刚刚碰巧目睹了那塑像倒下来的样子,自然也看到了李骥护住云婉晴的模样。
楚茴这下子算是彻底相信了自家师父和师伯的话,也许这个男人真的只有表面看上去有些冷酷无情,其实内心里还是挺有情有义的。
冲着他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云姑娘这件事,也足够让楚茴放下了对李骥的偏见。
他突然看到李骥的右手手腕不自然的转了两下,便有些别扭地小声问了一句:“李......咳咳李公子,你的手......要不要去找我家师傅看看?”
云璐听到小伙伴的询问,立马挣扎着从苏文瀚的怀抱里爬了下来。
他小跑至李骥的身边,上前紧紧地抱住那粗壮的大腿,仰起头,脸上浮现出着急的表情,关心道:“叔叔!受伤了?”
云婉晴闻言一愣,也连忙向着李骥的右手看去,满脸担忧:“李公子,你没事吧?”
李骥突然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一时之间还略微有些不太适应,甚至想把右手藏到身后。
刚刚那尊塑像虽然看上去巨大沉重,但实际上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损伤,只是右手这会儿有一些发麻而已。相比起战场上的刀光血影,眼下这点小伤根本不足挂齿。
李骥的右手握拳,不自然地抵住鼻尖,轻轻咳了一下:“在下无事。”
云婉晴眼尖地看到他指缝间流出的一抹血丝,双眸微睁,小声惊呼道:“李公子,你的手流血了!”
李骥迅速把手放下,收回袖中,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般热烈的关怀,沉声道:“云姑娘不必担心,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李骥是因为云婉晴而受的伤,她自然不可能轻飘飘地就把这件事给放过去。
云婉晴一脸不赞同地走过去,强行拉起了李骥的右手。只见那粗糙的大手上,布满了各种新旧不一的茧子和伤疤。
李骥刚刚接住塑像时,由于冲击力太大,手上一道略新的伤疤已然崩裂开来,正在不断地往外渗出刺目的红色。
云婉晴的心脏莫名地收紧一下,看着这样的大手不禁打心里浮上一抹心疼,就连村子里最辛苦的农户的手都比李骥的要好看上不少。
她从怀里掏出帕子在伤口处缠上两圈,唠叨道:“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李公子,讳疾忌医是不对的,楚伯伯家就在附近,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踮着脚在一边看着的云璐也连连点头,认真地说:“生病,看郎中。”
少女柔软的指尖在掌心轻触,哪怕手上的老茧再厚重,李骥也敏感地接收到了那轻柔的触感。触摸到的地方有些痒痒的,令他忍不住想要合拢手掌,不让那娇嫩的手指再继续作怪。
这一想法刚刚出现,就被李骥给死死地压进了脑袋深处。
经过这么一遭,众人也没有心思接着逛庙会了,一齐向楚家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注意到李骥隐藏在发梢下那略微有些发红的耳尖。
......
楚家院子里,楚煦和柳旭正在小心地处理着昨天刚从苗疆送来的一批新鲜药材。
这时,楚茴拉着云璐风风火火地撞开院门,冲了进来:“师父!师父!”
楚煦被他嚎得身子一抖,差一点就把手里的药材给毁掉,险些就让几百两付之流水。
他眉毛一挑,胡子一吹,严肃地训道:“瞎嚎什么哪?!你师父我还没死呢!”
楚茴险险地刹住了脚,看到自家师父手里正拿着的药材,立马噤声。
他知道那药材只生长在苗疆,极其难得。自己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也是昨天才第一见到这个只存在于书上的神物。
楚茴吐吐舌头,低头站到一边,乖乖地认错。
楚煦看到他这幅模样,气都不打一处来,接着训道:“早上叫你去给小璐送药,你倒好,人都给我送没了!只托人带个话回来就跑到庙会上去玩了,今天的医书背完了吗?”
柳旭笑着开口劝道:“行了,阿茴还小呢,正是该玩的时候,你也别逼得太紧了。”
楚茴闻言立马连连点头应和。
楚煦又吹了下胡子,觉得自从柳旭来了之后,自己在楚茴的面前越来越没有当师父的威严了。
两个老头子正吵着楚茴该如何教导的时候,李骥等人已经推门而入。
柳旭和楚煦见到他心下一惊,刚想起身行礼,就见李骥暗中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柳旭这才发现李骥身后还跟着云婉晴和苏文瀚,遮掩在白须下的嘴角抽了下:这几位怎么会一起上门?难不成王爷和苏大人的身份暴露了?这也太快了点。可是看王爷刚刚阻止自己行礼的眼神,又好像仍在瞒着。罢了罢了,王爷叫咱们干什么,咱们按着他说的干就行了。
柳旭见状扯了下自家师弟的衣角,刚起了半截儿的身子又稳稳地坐了回去。楚煦向来不懂这些大人物心里的谋划,乖乖地学着自家师兄坐到位子上。
紧接着,楚煦收到师兄的眼神暗示后,身为主人家的他先一步开口问道:“晴丫头,你们今天怎么一起过来了?”
云婉晴指了指李骥道,解释道:“楚伯伯,我们刚刚在庙会上出了些意外,李公子的手受伤了。您这里离得近,我们便想着到你这里来看看。”
之前暗一和暗五在云记小食遇到楚茴后,李骥就已经派人来找柳旭二人通过气,以免日后穿帮。
柳旭轻抚长须,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晴丫头你和李公子相识?李公子这次又是哪里受伤了?”
云婉晴想起上次暗一曾说过李公子和杨公子来大同府找楚煦求医的事情,原以为生病的应该是他们一行中身材最为单薄的杨知远,没想到竟然是李骥?
她心下涌现出浓浓的愧疚与担心,李公子刚刚帮自己挡了那一下,不会旧伤又一次复发了吧?
李骥在云家姐弟担心的眼神中,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绑着丝帕的右手。
少女的丝帕带着些许浅粉,一角还绣着大片的花鸟纹样,与冷硬气质的李骥实在是不搭。
柳旭从未见过摄政王身上出现过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差点没笑出声来,他憋着笑小心地解开李骥手上那沾满了血迹的丝帕。
李骥掌心中那长长的一道伤口已经有了开始愈合的迹象,只微微渗出一些血丝。
云婉晴拉着云璐紧张地站在一边,把刚才在庙会上的凶险景象给描述了一番。
待看到柳旭只是拿出金疮药和纱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后,她又有些担忧地问:“柳伯伯,您要不要给李公子把个脉什么的?我听路人说那塑像至少都有几百斤呢,砸上那么一下真的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