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刚进来时, 见诸位还未落座?――”梁公拉长尾音,扫一眼众人, 脸上是笑的, 眼神是冷的。
配着他身后的大队人马,之前争论的众使情不自禁打了个突。
他又话锋一转, “那正好,免得挪动之累。寡人想借今日大喜来为伐顿三军封赏军功,诸位不若一同观看?”
封赏三军?
谢涵终于知道对方要提前两个时辰的原因了。
瑶华台、辟疆殿本就是为梁国表彰军功所设, 空间极大, 席前广阔处连着两边屯兵所,可容纳五十万人。
五十万兵马列队排开,数以万计的战车, 三马齐驾, 双轮单辕。车上御者勒马, 马儿嘶嘶踢踏前蹄, 似乎只要御者一挥鞭就能过来踏碎众人;射者弯弓搭箭, 阴冷的青铜箭镞指向前方;戎者左手持戟、右手持剑, 时刻能刺入你的身体搅碎你的脏腑。
每一辆战车两旁还配了重装甲士七名,普通步卒二十二名, 填补了战车的所有薄弱部位,呈现出完美的战斗姿态。
除此之外,每军车兵两翼还配有两队铁骑, 每一横排有盾兵, 前头先锋部队□□在手, 后方后勤部队准备有巢车、云梯、擂木。
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分明身处华贵宫殿,却让人恍至战场,天幕之下、一片硝烟。
“咚咚咚――”梁公亲自上台擂鼓,每一声鼓声传至四面八方,灌进耳中,像敲击在人心上一样。
梁国国相刘戟手持檄文列数顿国十大罪状,一不尊王室、二不修礼仪、三不睦邻邦、四背信弃义……
他声音雄浑,念的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别说这些普通士兵了,便是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欲加之罪”的列国高官们,也险些要以为顿国是何等的十恶不赦了。
六军将领歃血入酒,用大口碗盛,一一传递,与众将共饮。
饮毕掷碗,几千口碗破碎声一同响起,震耳欲聋。
“浩浩苍天,佑我大梁。冥冥地灵,助我神威。君上治军,法行令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誓死报国,百死无悔!”
群情激昂,喊出的誓词一浪高过一浪,从最前头响到最后头,响彻五十万大军。
“众将士都是我大梁的好儿郎。”鼓声歇,梁公踏上瑶华台,环视六军,众军霎时寂静。
日当正,阳光打在黄金台面上,一片璀璨,梁公命薛氏家主薛崤开始封赏:
“中军上将卫瑶。”
“卑将在。”队伍最前头一个铜甲将军走出来,拾级踏上瑶华台。
谢涵睁大眼睛仔细看对方――这就是卫瑶,十九岁的卫氏家主,梁国三军统帅,以计破顿国崇山峻岭的人才,还不到冠龄,就已做了这世上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难以成就的事。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对方五官神情,却不妨碍他……不期然想起《江山妩媚美人谋》中对方生平:少年得志,青年灭族。在把女主从召国带回梁国的路上被伏击身亡,卫氏也被其他三家瓜分殆尽。
“三军统帅,运筹帷幄,马踏顿丘,登顿宫台,当记首功。”梁公哈哈笑着过来,接过薛崤手上符节文书,亲自递到卫瑶手上,“益委阳地二千五百户。”
委阳,水土丰茂的富饶之地,二千五百户,都够小半个卫氏了。梁公对卫瑶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偏爱与盛宠。
“卑将分内之事,拜谢君上赏赐。”卫瑶接过,高声谢恩。
等他下台后,薛崤再念下一个人,“中军下将沈澜之。”
“卑将在。”
“右军上将韩围……”
“右军下将姬必……”
“左军上将……”
“左军副将……”
“中军司马……右军司马……左军司马……”
每一军论功行赏,军功薄记载详详细细,毫不偏颇,再到每一部每一率,无有遗漏。守营队伍守住的,每个守营兵赏钱五千,冲锋队伍攻破敌军的,队中每人赏钱七千,所带部队获胜的守营将官、冲锋将官升官爵,第一个登上敌军高地、城池的人授官职,拔敌旗、杀敌将者授官职。
“怨不得梁军如此英勇杀敌。”谢涵油然一叹。
“你是不是觉得很棒?觉得梁国论功行赏特别公平?梁君弹压氏族的本事特别厉害?”身后人冷不丁道。
谢涵顿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要弹压氏族,就应该提拔出身寒微的士人、庶人,形成两股截然不同、利益对立的双方,让两者争斗、制衡。
梁国兵制,共有六军,封赏首先按每军功绩算,再逐级往下,至曲、率止,而每军、每曲、每率长官几乎都出自六大氏族。
至于首登城、拔敌旗、杀敌帅者,这种人万中无一,太少,太具有偶然性,还极有可能出身氏族。
所以升军衔、官职的永远是六氏子弟,军权还是掌握在氏族手中。
梁君是掌握赏罚大权,以氏族内部的制衡弹压氏族,可氏族一旦齐心对付他,就危险了。
但不可否认,这种封赏方式有效地压制了氏族,更不可否认,它比起以往的按军封赏方法,精细太多,切实地提高了所有人的战斗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