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回驿使馆后, 谢涵让杨明带人出去,自己进门换了身劲装, 拿了把寻常铜剑, 把分梳长发扎成个高马尾。

“你这样看上去清爽多了。”霍无恤看着他点点头,“比之前披头散发的样子好多了。”

披头散发……谢涵哼了一声, “孤记得在质子府见你的时候,你亦是这样束发。”

“所以我不喜欢。”霍无恤眼也不眨,“那些都是梁国侍女的审美。”

谢涵弯腰打开个墙角矮柜, “都说男人最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美,想来反之亦然。”

他边说,边从柜里拿出两个铜制面具递对方面前堵人嘴。

霍无恤果然不再说点有的没的, 而是惊奇地看着它, 往脸上罩去,又拿下来弹了弹, “挺结实。”说完又看另一片, “这是套后脑的?”只见两个面具,一个露眼睛、鼻孔、嘴巴, 另一个只有后面一个圆孔, 看材质花纹像是一对的。

“看孤。”此时, 谢涵已从矮柜里又拿出一对面具, 先把只有圆孔的一面从后脑扣上,马尾从圆孔处拉出, 再把另一面贴脸上, 让眼、耳、口、鼻对准位置暴露在外, 随后伸指在头顶、耳廓外轻轻一扣,响起一声“咔哒”,两片面具便丝丝贴缝、浑然一体了。

“帅。”霍无恤吹了口哨音。

谢涵懒得理他,准备着其他装备。

霍无恤悠悠又道:“其实也不一定要面具,你只要把脸遮上就帅了。”

谢涵:“……”

他拿起一个长八寸、径一寸半的小圆筒递对面人,“你脸上的面具一般弩/箭射不穿。这是梅花袖箭,能连续发箭六枝,你把孤之前给你的单发袖箭换下来罢。记住用梅花袖箭时,射出一根箭后,要将筒壁旋转这么多后,才能继续射出下一支。 ” 谢涵示范了下,又转身拿出几块护甲,“把两胁胸腹要害都套上。”

霍无恤却捏着箭筒,瞪他,“你有这好的东西,早先只给我几只单发的?”

谢涵摊手,“之前忘了,刚刚翻面具的时候发现的。”

“我不信,你多仔细的人啊。”霍无恤臭着张脸。

“虽然你的赞美让孤很高兴,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像你,愚者千失,必有一得一样。”谢涵边缚上护甲、袖箭,边悠悠道。

霍无恤:“……”他撇撇嘴,也开始带面具护甲袖箭。

等两人都准备好,谢涵已打开房门要迈步出去时,霍无恤忽然道:“等等。”

“嗯?”谢涵回头。

“我做弹弓的时候,一开始做了个残次品,但我做的,也比一般的好多了,给你绰绰有余。”霍无恤小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黄杨木小弹弓塞前面人手里,“收着,不然扔了浪费。弩/箭太大不好带,袖箭也会用光,这个只要有石子儿就好用。嗯,你会用吗?”

谢涵愣了一下,摇头,“没用过,和射箭应该差不多罢?”

“说差不多也差不多,说一样也不一样。你可千万别小看它。”霍无恤禁不住小嘚瑟起来,又看一眼一边沙漏,“嗯,时间差不多了,边走我边教你罢。”

驿使馆终究人多眼杂,在这里集合目标太大,谢涵叫那些武士陆续去隔壁客栈集合。

此时,就他们二人走在夜色里,晚风尚算柔和,微拂过发,星辉如雾,一路花木繁盛。

霍无恤捡起几颗石子儿托手里给谢涵看,“首先是选弹药,这可不是随便抓起一颗就能用的,大小最好和你拇指甲盖这样,还要选的圆润一点,不要挑带棱角的,棱角不只会磨坏弹弓托,最重要的是会影响石子儿射出去的速度。当然啦,紧急时刻做不了那么多选择,你就只能乱抓了。”

他在掌心几个石子儿里挑了挑,选了一颗较圆润的掂了掂,举起小弹弓,“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抓住弹弓两侧,掌心按住弹弓把手,然后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小石子,用力要均匀,不用太使劲,只要把牛皮筋拉长就能射的远。两腿尽量呈弓步,这样站的比较稳。然后闭上右眼,瞪大左眼瞄准,biu――”

他自配音效,撒手射出石子儿,石子儿就如他的声音一样划过半空,射出三十步远,最后落进个池塘里,溅起一尺高的白色水花和……一条小鲤鱼。

霍无恤嘿嘿一笑,“现在时间紧急,不然就把它烤了。喏――你来试试。”他点点谢涵手里的弹弓。

谢涵弯腰捡了颗圆石,学着霍无恤的样子,弓步、抓弓、托子、瞄准、撒手,咻――

一阵风迎面吹来,石子飘飘悠悠晃了十步远就落地了。

谢涵微微睁大眼睛,“是因为风么,还是因为孤哪里做的不对。”

“你没哪里做的不对。”霍无恤摇头,“是我忘说了,如果有风、逆风,你就尽量把石子儿往高处射。”

“不错,应当如此。”谢涵点头,再射一次,射出三十步远,在远处树干上打出个小坑。

“不错不错,可以出师了。”霍无恤欣慰点头,“臂力大的人,能直接用它杀人,但看你也不像什么臂力大的人,就记住要专挑人薄弱处下手,像眼睛、嘴巴、耳朵、脖子,两根锁骨上和锁骨之间的凹陷……”

谢涵认真听完,点了点头,忽然道:“孤记得有一个人不久前刚说过一句话,什么‘再给孤做样东西就跟孤姓的’,是不是这么说的?”

霍无恤:“……”他皱了皱两条眉毛,“谁啊,什么时候啊,我当时在场吗?怎么不记得了?”

谢涵:“……”他悠然道:“不记得也没关系,谢无恤。”

“不谢。”霍无恤嘴里蹦出两个字。

谢涵:“……”

这么教着学着说着侃着的,二人踏出驿使馆,来到隔壁客栈,熟门熟路上了二楼房间,敲了敲门,三短三长。

立刻有人过来开门,这回不是贪狼,而是个黑衣蒙面人,想来是那贪狼手下。

走进去后,只见不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挤了二十个黑衣蒙面人,是贪狼手下的,各有各的武器,另每人身上都背了个大包袱;十个劲装面具人,是谢涵手下的,还有王洋、杨明、贪狼,三人似乎正在告诫手下众人。

见他进来,贪狼松了口气,“你们终于来了,你们两个谁会奇门遁甲术。”

“我。”谢涵上前一步。

贪狼:“……”不要以为把斗笠换成面具,他就听不出你是那个啥少爷了。

杨明:“!!”

众卫士:“!!”

十一双眼睛齐刷刷朝谢涵看来。

“你们的任务是保护我、”谢涵顿了顿,指了指身边霍无恤,“还有他。”

“属下分所应当,责无旁贷!”十个武士齐声响亮道。

“……不要喊这么重啊。这里是客栈,有很多人的。”说完,贪狼抹了把脸,“好了可以出发了罢?”

“可以。”谢涵点头,对王洋、杨明道:“守好院子,随机应变,别让人发现我不在了。”

“是。”

三十三人骑快马一骑绝尘,虽然霍无恤胸口有伤,谢涵右肩、左手都有伤,但非常时刻,也顾不得了。

马蹄上裹了棉布,落地悄声,没引起太大动静。

现在是子时,一路过去,寂静无人,家家灯火齐暗,走在向北的大道上,两旁都是民居,规划整齐,飞快掠去时,像一个个小豆腐块,不得不让人感叹会阳的井井有条。

行了约莫三刻钟后,道路渐窄,两旁景致也渐渐从民居变成密林,遥遥可见一座恢宏山庄,在古木与夜色的掩映下,影影绰绰。

“那个就是望帝山欧家山庄,再行半刻钟后,我们就下马,把马匹藏在山林里,自个儿爬过去。”贪狼骑马贴来,在谢涵耳边道。

谢涵已听他说过欧府的坚壁清野与严密的哨兵设置,自然理解,点头道:“好极了。”

果行了半刻钟后,密林渐疏,众人下得马来,谢涵正要前行,贪狼低声道,“等等。”

回头,只见那二十个黑衣蒙面人解下大包袱,打开,露出里面足有一尺半长、半尺宽的木板,木板底下贴了棉布,两头有铜制机关活扣。

二十个人把二十块木板一字排开,将暗扣一一扣合,瞬间就有一条三丈长的巨型木板。

“用来过人工河?”谢涵反应回来,一赞,“巧夺天工。”

“没点看家东西,怎么好意思接任务?”贪狼对二十个蒙面人一挥手,其中三个抓着长木板往前走,其余人都跟了上去。

等到林内树木稀疏得已经不能借以遮蔽身形的时候,贪狼低声喊一句:“趴――”

三十三人小声趴下、匍匐前进,木板有棉布垫着拖动,是故没发生太多声音。

再行半刻钟后,前方已如之前贪狼说的那样,树木都被伐尽,唯余一个个光秃秃的树桩,连野草都是只到脚踝的幼嫩,想来是欧府定期会派人下来清理。

小心翼翼地又爬了约莫半刻钟,众人来到河边,那河看起来既深且阔,在星辉下仿佛一条银龙,衬得在它合围下的欧家山庄巍峨雄壮。

从山脚到半山腰有三重瞭望塔,灯火通明,把半座山都照得透亮,隐隐能看见其上时刻准备着射杀来犯的弓/弩手。

谢涵趴在河边,正想问贪狼接下去怎么做,只见贪狼挥了挥手,二十个蒙面人里爬上来一个人,像条泥鳅似的钻进水里,拖着长木板在河面下游动。

贪狼抓住长木板一端固定,对谢涵道:“他水性极佳,在水里没他办不到的事,我们都叫他浪里小白龙。”

此时此刻,谢涵却想到:王洋请他把贪狼这组织收归麾下不是没有道理的。本来,就看在王洋的面子上,只要贪狼这伙人别太过分,他都会同意。但现在,他真心起了点收服的想法来。不愧是能三次去欧府盗剑,在欧家和沈氏联手围剿下还坚强活着的地下组织。

那浪里小白龙已把木板拖上岸,贪狼把木板另一端递给身后一个人,对谢涵招招手,“由于山势,这条线,在两个瞭望塔之间都容易被忽视,你紧跟我爬过去。”

“好。”谢涵点头。

一个个人像条游鱼一样,一字排开,在木板上继续匍匐前进,来到对岸蹲下。

此时已进入望帝山山脚。山脚处便是群木苍翠、山花烂漫、碧草郁郁葱葱了。

但虽然有可以遮蔽身形的东西,却并不比在河外安全多少,整个山脚到山腰都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无所遁形,一有稍大动作,就会立即被发现。

就在谢涵以为又要继续“爬”,并且爬上半座山的时候,除了留在河两岸护着木板的两人,另外十八个蒙面人又打开包袱,从中拿出大张草皮,贪狼分了两张给谢涵和霍无恤,“套上,动作慢点,就不会被看出来了。”

那草皮全是用新鲜草做的,拿线缝制起来,像件披风一样可以套住整个人。

大家把草皮套上身,弯腰快走。

山脚朝南面,设有吊桥,四个卫士把守在侧,随时可放下吊桥横跨护河。吊桥后是座牌楼,写着“欧家山庄”四个大字,一排卫士一字排开,其后是一条直通丘顶的山路,全由青砖铺就,极具气势。不用上去,隐隐已可见一路栅栏、关卡。两旁房舍连绵、哨塔林立,不可谓不固若金汤。

贪狼带谢涵朝西面一条路爬去,那里没有直通山路,而是盘旋曲折蜿蜒的条条小径,有时甚至还要爬陡直的坡,但正因为道路崎岖、山木丛立,减少了被发现的风险。

当惊险地从第一层哨塔间走过时,忽然有几根箭嗖嗖嗖射来,最近的一根就落在众人面前几步距离处,谢涵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

贪狼附到他耳边,“别怕,他们是每隔半个时辰放一拨箭,只是试探有没有人,不是发现我们了。不过――快走,他们马上就要下来捡箭了。”

谢涵点头,想加快动作,可腹部却忽然绞起来。他疼了有一段时间了,约莫是从过河时开始的,一开始是闷闷的疼,隐隐的,不尖锐、不明显,只是有些消耗体力。

但渐渐的,就加重起来,成了绞痛,让他跟着贪狼都有些吃力。

掩在草皮下,谁也没发现他的异样,都在全神关注地往前爬。

“停。”贪狼忽然趴下,“有巡逻兵过来了,往后传。”

谢涵把这话传给霍无恤,霍无恤又往后传去,传完,他往前蹭了蹭,半趴在谢涵旁边,“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谢涵低声问。

“你声线有些不稳。”霍无恤陈述道。

谢涵:“风大,闪着了。”

霍无恤:“……”

“人要来了,别说话。”

霍无恤:“……”他撇撇嘴趴下。

前方一队巡逻兵提着灯笼自哨塔连线走过,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不得不让人感叹这草皮的逼真。

等巡逻兵走过一段时间后,贪狼继续带人向前。

再走过两排哨楼后,前方是高墙采院,连绵的围墙看不到尽头,谢涵心知,已到山腰,进入欧府核心地带了。

“这棵树搭在墙上,这个地方靠墙有座假山,先爬上树,到墙上,再从假山下去。

进去后,里面全是屋舍,花园里的树木都是修剪得宜的。我们不能在一起行动,否则目标太大。分成两三个人一队上路,你们两个一起走。”贪狼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打开,借着月光,指着道:“这是欧家内庄的简化地图,其他地方是简化的,但标红的这一条路却是清楚的。因为这一条路上住的大多是女眷,从下而上是丫鬟仆妇、旁枝女子、主家小姐夫人,所以陷阱最少最安全,你们走这条路去山顶。”

“好。”谢涵接过地图。

“你手怎么这么凉?”贪狼奇怪看他一眼。

谢涵没答他,而是问道:“那其他人呢?”

贪狼也就一问,无所谓谢涵究竟怎么回事,答道:“其他人分做十路,你的每一个卫士都会由我的人带着上路,他们都知道路线的。我带四个人在你们两个的隔壁路线上路,途中,如果你们那条路上传来打杀声与火光,我就会知道你们被发现了,故意弄出些响动,引开欧府注意力,你们继续上山。

应不肖主张万物有灵、自然生长,所以从不修剪树木。到了山顶,我们又有了躲避处,会躲在那邪门东西外的杂草里,接应你们。你们得手最好,不得手,我们立刻保护你们下山。”

“嗯。”谢涵点点头。

“我先上去,里面如果没危险,我就在墙上敲三长三短六下,如果有危险,就一长一短两下。”贪狼说完,率先攀爬上树,悄无声息地落到墙上,再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三长三短六下敲击声,谢涵却没有动,霍无恤上前问道:“怎么了?”

谢涵不着痕迹地摁了摁腹部,“你先上去。”

霍无恤奇怪看他一眼,“好。”

他活像个猴精,动作飞快,嗖嗖嗖就进了墙内,没了人影。

谢涵深吸一口气,抱着树干往上爬,来到墙上,只见下方虽有假山,却颇为陡峭,底下贪狼和霍无恤都已在地上看着他。

谢涵弯腰边按着山壁,边踩着假山突出的石块下去,走到最后一步,却不小心一脚踏空往前栽来。

所幸霍无恤就在前面一步远处等他,见状连忙冲过来把他搂个满怀,才免了他堂堂太子涵摔个狗啃泥的惨剧。

霍无恤抱了他腰一把,却没立刻松开,而是抬头看他一眼,又摸了摸他右手,然后一把抓住他右腕,谢涵抽了抽,没抽开,低头看他。

霍无恤假装没看见,转头看贪狼,“我们先走了。”

贪狼点头,“这一圈都是下人住的地方,左边是小厮,右边是侍女,你们朝右走。这里没人巡逻,但等走到小姐夫人住的地方,一座座院门外还是有人巡逻的,要小心。”

“嗯。”霍无恤重重点了点头,拉起谢涵就往右钻。

这一圈万籁俱寂、暗无灯火,只有刚钻出云层的黯淡月光,路上空无一人,霍无恤走得飞快,快得谢涵都有些吃不住了,“你松手。”

然后霍无恤就松手了,他不只松手还停下了,转头看人,“你手很冰,还有很多汗。哪里不舒服吗?”

“大概是有点累,风又有些大罢。”谢涵淡淡道。

“哦――”霍无恤拉长尾音,忽然伸手在谢涵脐心往里按了按。

“唔――”谢涵猝不及防低吟一声,弯腰按着腹部。

“你肚子疼。”霍无恤肯定道。

谢涵伸手扶住身后树干,缓过一阵,没好气道:“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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