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该感谢徐芬牵制和消耗燕军主力, 还是该怪罪他几乎葬送了三千大军。
于是众人都对徐芬的所作所为沉默了。在确定无法对这事做出任何弥补,也不可能绕过温留去援救他们后。很快, 大家跳过这个话题, 讨论起下一步作战计划。
随后分成两派,一派建议多修整几日, 查探清楚后,再出兵温留;另一派建议,趁着温留燕军刚刚激战过后, 来不及休整恢复,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前者多是原北境守将。
而后者,基本上援军将领, 除了两个人――游弋喾和秦文卿。
对于游弋喾、秦文卿二人竟然持和北境守将们全然不同的态度, 众人皆是侧目。
游弋喾道:“燕太子的确善谋,正因为这样, 我才主张尽快赶去, 这样才给他最少的谋划时间。”
谢涵又让众人各陈一番利弊。徐芬有一句话没说错:北境守将们确实怕了燕太子。他们说不出什么很好的理由,只硬着头皮“应该多搜集温留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云云。
目光闪躲, 自己都没有自信, 谢涵自然不会理睬他们的意见, “那就明天一早, 全军进军温留。”
“小人建议今晚出发。”忽有一人道,举目看去, 是秦文卿。
谢涵挑眉。
秦文卿早已知道这位太子不是会给人讲话扶梯子的人, 自己很快续道:“昨晚全军一夜安眠, 上午自行修整,下午又在渡船,并不疲惫,完全有体力今晚出发。而今晚出发,全军疾行,明日破晓前即可抵达温留,恰可打燕军一个措手不及。若等到明天早上出发,明天晚上抵达温留,燕军怕早就准备好了。”
不只北境守将们赞同,援军将领们也认可既然要出战,越早到温留城越好。
当夜点兵,留下一千人把守下廉城,占据城墙上每个要塞。剩余万余大军连夜向东,奔袭温留。
夜华如水,月明星稀,冰盘高悬藏蓝色的天幕,洒下明亮柔和的光,照的人脸清清楚楚,细致到一根眉毛都清晰无比。
“怎么?”见豫侠一直长眉不展,谢涵问道。
“我还在想傍晚那种奇怪的感觉。”豫侠道。
谢涵哑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一样的不安,遂一一道:“进城,杀洒扫燕军,过道,派人占据城防位置,告知百姓……一步步,都是惯例……”
“等等!”豫侠忽道。
谢涵疑目看他。
“你再说一遍。”
谢涵见他神色凝重,遂细细再道了一遍,当说到“告知百姓”时,对方忽道:“将军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百姓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谢涵眉峰微微弓起,“虽然有北境口音,到底说的也是齐语,捧来的粮食不多,但也是心意……”
豫侠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是觉得不对。
谢涵素来过目不忘,虽说不能还原今日见到所有百姓的面孔,但飞快还原大致场景还是不难的。
没有什么特殊发现。
他又把进肘髎县和巨髎县的百姓欢迎场景拿出来对比,忽然――
“下廉城的百姓几乎没看到女人,老人也不多,大部分竟然是青壮年。”这不合理,谢涵立刻叫来游弋喾询问。
“不可能,北境四分之一的兵力来自下廉城,男女比例早已失调……”游弋喾面色大变。
秦文卿也觉不对,但大军已经拔营,还是宽慰道:“下廉相对保守,许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老人又走的慢……”
谢涵、豫侠已都不听他说话,对视一眼,齐齐道一句“糟了”/“不好”后,谢涵立刻扭头,“回下廉城。”
说时迟那时快,正他下达完命令,队列旗手改出军为守军旗,众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时,忽然轰隆隆巨响。
两侧高山滚下来巨大石块,裹挟着飞扬尘土,下方士兵还正在转换回程队形,根本躲避不及,两翼精锐连人带马被砸成肉泥。
有那二三/反应敏捷之辈,左支右绌地躲避,终于躲过巨石,却没躲过下一拨如蝗飞箭。
“此地两侧高耸,一直被敌方居高临下,我们只能等死,快走,前方一里后,地势就会开阔起来。”谢涵被卫士团团保护,见不过转瞬,己方人马已十去其一,心痛难当,暗恼自己终究大意,但却不得收敛情绪立刻下令。
“不行。”豫侠却立刻反驳,“前方地势的确会开阔起来,但燕军设伏之后肯定有大军迎驾。”
“不错。”游弋喾替秦文卿挡过几箭,“我们派出去的斥候没有侦查到两侧埋伏,说明埋伏人马绝对不多,那么燕军主力肯定在前头。”
“不能前进,不能后退,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吗?”谢涵道。
“为何不能后退?”游弋喾疑道:“我们出下廉不过半个时辰,回去正好。”
“殿下小心!”耳边碎石声不断,挟着如雨飞箭,一人飞扑过来替谢涵挡过一支,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时值七月,正是燥热时节,听两边飒飒风声,生死时刻,谢涵福临心至,“传令弓/弩手,备射。”
“敌方居高临下,且人数少,咱们射箭上去,准头必定极低。”游弋喾想也不想驳道。
“准备火油,拿麻布浸了,套在箭头上,再往山上射。”谢涵也不管他,快语如珠地吩咐。
游弋喾听得大喜,立刻传令下去。
豫侠这才对谢涵道:“虽然下廉城内的百姓有蹊跷,但是比起前路,退回去更重要,否则我们就没有据点了。”
谢涵皱了皱眉,正此时,第一波火箭往上射去,乘着风势,不一会儿星星之火就在漆黑的夜里蔓延开来,原本疾风骤雨的攻势果然迟缓起来。
趁此时,众军列队,在弓/弩手和盾手的掩护下,且避且退往下廉城回去。
至于此时的下廉城――
夜色朦胧,站岗的士兵昏昏欲睡,鬼魅的身影从城内而上,熟门熟路贴墙过来,袖中滑出一柄弯刀,弯刀一勾,鲜血“噗――”地喷在墙上,持戟立着的人只来得及睁开眼就倒下了。
也有警醒的卫士,皱眉看着城墙下一身平民葛衣的男人,“来者何人?”
“小人下廉五里村应酬丑,这次上来,是突然想到之前燕军的信息,特来禀报。”男人躬身道。
城墙上两个卫士对视一眼,“你上来吧。”
男人拾级而上。
“好了,你要说什么?”
“小人要说的是――”低眉顺眼的男人忽然抬头一笑,从衣襟里抽出一把长剑,剑光一闪,两人猝不及防被偷袭,“啊――”的一声都晃了晃倒在了血泊中。
“小人要说的是――城内有燕军埋伏。”男人笑了笑,收剑往前方火光处奔去。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下廉城各个角落,当然这些都是零散的,主力冲往了齐军驻扎地。
巡逻士兵见大片黑影压来,正心惊准备喊人,却见是抱着竹筐背着背篓的百姓,不由皱眉,“你们――”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取走性命。
那些“百姓们”把竹筐背篓扔地上,发出哐啷重响,掉出来刀斧剑弩,一个个捡起一把趁手的兵器就往熟睡的士兵中冲去。
仿佛放屠夫进了猪场。
谢涵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率军赶回来的,后方斥候来报,“禀将军,后方有燕军大队兵马,人数五千到八千之间。”
谢涵心里一沉,想加快速度,然而军中已有近半数人披红挂彩。山上虽然火势蔓延,仍不时有石块滚落、箭镞飞下。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又有下一波斥候来报,“燕军、燕军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