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遇到了一个逃兵。”谢涵又道。
谢婧连忙转移话题, 娇叱道:“在哪?临阵脱逃,当诛!”
“我已经放他走了。”谢涵平静道:“他是原棘门营的将士, 两军相杀中, 杀了对面一个士兵,对方倒下时, 他看清面庞,是他亲哥哥。他当场就疯了、跑了。”
谢婧再也没办法挂上笑容,“三、三哥, 不要说了,几个将军在商讨战术,我们一起过去罢。”
谢涵侧头, 对方姣好的脸上染了血迹与尘沙, 做功精良的武士服破了好几个口子,他伸手拭去对方鼻尖一滴血珠, “有没有受伤?”
谢婧受宠若惊, 双眼瞪大,看着那只手一点点靠近, 随后落在眼下, 她呼吸一滞。
“那看来是没有了。”谢涵轻笑一声, 转身朝众将过去, 走了几步没听到脚步声,又退回来, 拉起还呆立的对方, “走罢。”
“十年了。”谢婧忽然道。
“嗯?”谢涵不明所以。
谢婧抬头, 凝着山下满目尸体,“十年了,距离三哥上一次主动牵婧儿的手,十年了。十年来,一直都是我扒着三哥、粘着三哥、拉着三哥的。”
谢涵微微一怔。
已到了前方众将围成一圈的地方,他握紧了掌心里的手,那因为习武比寻常女子稍韧一点、骨节突出一点的手,随后松开。
那边众将不知哪个先看到的谢涵,随后一个个扭过头来,见他面色没有那么难看了,均是一喜,“将军。”
谢涵上前一步,“你们还叫我一声将军,就该服从我的军令。”
“将、将军?”有几个敏感的,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退兵罢。”
随着谢涵话音落下,一个个壮汉登时像街头买菜大婶一样嚷嚷起来:
“不行啊,将军!”
“为什么将军,我们都不想死啊……”
“我们能赢的,将军……”
谢涵转头,眺望山下棘门军,“棘门营的将士是我大齐真正的精锐,就算我们占据地利,如果要杀光他们,你们觉得我们还能剩多少人。”
场面顿时静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豫侠开口道:“最多三千。但是,够了。”
解决掉山下近万人,要冲进扶突城、齐宫,不是探囊取物吗?
谢涵摇了摇头,“扶突真正的兵力,除了棘门营一万,还有六千守城将士,四千宫中卫士。”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将瞬间面如土色,“还……还有一万。”
“而且扶突城城防稳固,就算只剩几百士兵守城,我们要进去也不容易。还有,你们可能不知道,伐随的大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一句句话,一点点踩碎众人心底的希望,打破他们拥立新君封侯拜相的美梦,一步一步,终于把他们推倒在绝望的悬崖边。
可怕的悲哀与死寂在夜色中蔓延。
“啊――”一个年轻将官再也受不了,捂头痛哭起来。
他们再也忍受不了死亡的恐惧,甚至有几个对谢涵怒目相向,怨怼道:“咱们是边缘人,不知道城内具体情况,将军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谢涵偏头看那三人一眼,微微一笑,长剑出鞘,银光乍现,转瞬那三人就倒在了血泊里,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其余众将骇然,齐齐后退一步。
却听谢涵道:“你们逃吧。”
“……啊、啊?”
“这三个人,之前鼓动我谋反时最起劲,现在又如此对我不敬,该死。”谢涵淡淡道:“但你们什么错也没有,不该枉死。逃罢,下去告诉每个营的士兵,现在是什么情况,让他们都逃罢。
等你们逃了一段距离,棘门军该反应过来了,又或者,还没等你们逃几步,他们就想好对策攻上来了,反正他们一上来,孤就放火烧山,这样你们就不会被追上,但可能会葬身火场,所以,你们快点逃吧。”
听到这里,众将反应回来,“将军?”
之前三人倒下时的害怕此时一扫而空,他们脸上全都是震惊与动容。
“将军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走。这是军令,再不去和众营士兵说清楚,是想让他们给你们陪葬吗?!”谢涵提高声音,说完,就转过身去,眺望棘门军,他们已经在列队,“棘门军要来了,时间不多,再过两刻钟,我就放火,要是要哪个士兵来不及逃,死了,我就算在你们身上。”
众将无法,擦了擦眼角,对三个卫队长还有谢婧投去一抹希冀的目光,希望他们能劝退谢涵,就随后朝下方众营士兵列队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