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关于寂静, 偌大的山头,只剩下谢涵一个人。
在还有许多人的时候, 他没有时间也不允许自己害怕。可当所有人都离去后, 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安和恐惧,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他一直稳当当的手, 在众人离开后,终于渐渐颤抖起来,越抖越剧烈, 因为脱力,也因为害怕――
他、他也怕死啊。
他怕极了――他还没看到他养的蝴蝶兰开/苞;他还没娶妻让母亲喝上媳妇茶;他还没有抱过他的小外甥。他还想再吃一回师傅炒的菜;他还想再和表哥一起横行霸道、耍死人不偿命;他、他甚至还是个处/男呢。
他不要变成史书上一段短短的话;
他不要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他――
他要死了。
“――昊王忽十一年十月丙午,谢涵绝笔。”
一瞬间仿佛被掏空了所有力气, 谢涵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地上, 再没以往的翩翩形象。他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嘀嗒――嘀嗒――嘀嗒――”
一滴、两滴、三滴,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 落在松软的泥土里。
他想给自己讲个笑话,于是他开口道:“原来你也这样贪生怕死。真丢人, 还哭鼻子呢。”
然后他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他好害怕——
可再害怕, 一切已是定局。
他哭一阵, 又粗糙地抹抹眼眶,爬过去看了一眼棘门军, 棘门军已经重新退到山脚下;另一头, 太子卫队的踪影也寻不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冬日风燥,扶山上树木又多,他还让人洒了火油。
【宿主,你真的会死吗?】冷不丁,脑海里一个声音。
谢涵:“……!”
系统沉默已久,让他在这场变故中完全忘记了对方,此时此刻……
他忙站起身,理了理糟乱的头发、染血的衣襟,轻描淡写地拂去脸上泪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系统:【……】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重新问道:【宿主,你真的会死吗?】
“人生自古谁无死呢?”谢涵声音淡淡,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手点燃火折子,姿势娴雅,仿似焚香,一一燃起周围的干草、枯叶,乘着风势,转瞬化为熊熊大火。
【宿主,你不能死。】系统迷惑又急切,【你怎么会死呢?你明明能活到三十二岁的。一定会有转机的。】
他怎么会死呢,看着漫天火光,谢涵终于想起来――他会被设计,是因为他变法,他会急不可待地去变法,是因为他看到了齐国的结局。
这一时间,他竟不知先知是一种幸福还是不幸。
“这也许就是你说的‘蝴蝶效应’罢。”谢涵横起剑,那剑通体银白,长约三尺七寸,光华隐而不露,剑脊处用错金法镶着一排七颗凤眼图案,与火光相映,有种夺目的光彩。
天上的黑暗渐渐褪去,黎明即将到来,天空渐显鱼肚白。
“真想再看一眼日出啊。”谢涵低低一叹,抛起了手中长剑。
他的一起手一挥动,都是出神入化的,分明只是这么平平一抛,长剑就高高扬起,剑尖笔直向下,挟苍岳山英之势,朝他的天灵盖直直刺来,他闭上眼睛迎接生命的永恒到来――
“三哥――”谢婧好不容易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速度冲过去的,反正在她反应回来前,已经一跃而起。
在剑尖离谢涵头顶还有三寸距离时,她抓住了!
谢涵睁开眼睛,难以置信,“三妹?”
谢婧跌落下来,扔了手里的剑,扑倒谢涵身上,搂紧他的腰,力道出奇的大,竟不像一个女子所有,仿佛要勒断他的腰,又像要把这个人融进身体里。
谢涵浑身一僵。
男女有别,这种距离,即使是兄妹也逾越了,“三、三妹。”
谢婧说不出话来,只把脑袋埋进谢涵脖窝,浑身颤抖,不敢想象如果她来晚一步会怎么样。
谢涵却忽然想到什么――他拉出谢婧的手,掌面两道剑痕,深可见骨,鲜血肆流。
抬头,对方仍只睁大两只眼睛盯着他,像怕他下一瞬会消失一样。
周围漫天火光,火舌肆虐,马上要烧过来了。
他心头忽然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可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