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谢涵直视掌囚吏, “我一走,整个刑狱署都会受到牵连。”
“平燕军里有我亲人, 我谢你解散平燕军。” 掌囚吏道。
“是么?”谢涵不置可否, “我不才,记性倒还说得过去, 掌囚吏大人不如说说你亲人名姓,看看有没有记错。”
“……”见人已起疑心,掌囚吏干脆下一剂猛药:“须贾将军已经率伐随军在南门外, 只等明天一早听召入城,氏族同气连枝会有多么可怕,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哪怕重审也没有用。”
氏族同气连枝, 可以颠覆一个公室、一个朝廷,何况区区一个小太子呢?
谢涵一怔, “伐随大军、回来了啊……”那带回来的不只胜利、财富、土地, 还有四氏精锐,各族嫡系甚至家主。
掌囚吏道:“我会找个死囚替代你, 出去后就不要回来了。”
叶猛抱着谢涵小臂,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出声打扰, 但那热度透过衣裳布料传出来, 让他心中害怕,“殿下, 您越来越烫了。您要是不放心, 让我来假扮您罢……我知道被发现后该说什么的。”
谢涵拍了拍他手背, 嘴角溢出一抹苦涩,“就算出去,我待罪之身,还能去哪里?又有哪个国家敢收容我?还是像丧家之犬一样,隐姓埋名,惶惶不可终日?”
“你可以去会阳,梁公求贤若渴,你如果过去,一定能得到重用的,齐公也不敢问责梁公。”话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干巴巴道:“也可以去云门,楚王是你舅舅,不会见死不救的。无论如何都好过必死无疑。”
对方说话间,谢涵一直紧紧盯着人神色,他忽然一笑,“梁公不愧中原霸主,不过三天时间,竟然能得到消息,还能下达命令。”
他缓缓躺下身去,“代我多谢梁公美意,只是转告梁公:我谢涵生于斯,长于斯,自当老于斯,死于斯。”
掌囚吏一愣,张大嘴,“你你你”你了半天。
“你若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喑哑的声音传上来,掌囚吏最后板起脸孔,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君上说,如果你能猜到是他,就满足你三个要求。现在,你有什么要求?”
谢涵愣了愣,“梁公心思,真是深不可测。”
他重新坐起,微微一笑,“掌囚吏大人的药,我觉得很不错,劳烦再给我送两天。”
掌囚吏:“……好。”
说完,谢涵又从头上摸摸索索,这个动作似乎牵扯到他伤口,好一会儿都没摸下什么来,叶猛小声道:“殿下,头痒吗?我帮你挠罢。”
谢涵:“……”他终于拽下一根发带,递到掌囚吏手上,“我七弟年幼,母亲重伤,想必以梁公势力,掌囚吏大人应能把它送进宫替我报平安罢。”
“好。”掌囚吏接过发带,很想说说“人还在监狱里报什么平安”,但执行任务是他的职责,其他的与他无关,“你还可以提第三个要求。”
谢涵想了想,“暂时没有了,想到再说可以吗?”
掌囚吏颔首,“可以。”
等他走后,叶猛看着他背影小小声道:“殿下,什么意思啊?”
谢涵目光悠悠,“你知道梁公继任梁国国君前是什么身份吗?”
“还能是什么身份?梁国公子啊。”叶猛理所当然道。
谢涵一噎,深觉要与对方谈话的自己实在愚蠢,但看人目光里满是好奇,顿了顿,终是道出这一段故事,“在梁公做公子的时候,名声很好,但和太子不合,后来太子继位,也就是已逝的梁国先君梁悯公。梁悯公继位后,三番四次刁难梁公,梁公怕会有一日被迫害致死,逃亡到郑国。
那时的郑国还不是梁国属国,但毕竟小国,不敢拂逆梁悯公,哪怕梁公只做个私塾先生,也同样派人作践他,唯一的女儿还被人戏耍,希望他能离开郑国,不要为郑国带来祸患。
直到三年后,情况才有所改善。那个时候的楚国还是南天一霸,无人敢惹,楚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楚王出使梁国时,与梁公金风玉露一相逢,畅谈三天后,大叹:孤之遇公子彖,犹鱼之得水也;遂把人带回楚国,任东宫客卿。梁公多次为楚王出谋划策,一时水涨船高,再无人敢欺,梁悯公更做不到像问责郑国一样对楚国。”
谢涵的故事讲得很好,叶猛脑子终于灵光了一次,“梁公是想让您学他?不,是他想学楚王?”说完,不解,“然后呢?”
谢涵:“什么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梁公既然任楚国东宫客卿,怎么做的梁公?”
“后来梁悯公得罪国内六大氏族,尤其是众族之首阮氏,被暗杀身亡,梁国一夕风云变幻,梁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梁国继任为国君,更在五年后大败楚国,终成中原霸主。”谢涵道。
至于梁国缘何能大败楚国,在他为质楚国的四年里,曾隐隐听过这样的传言:梁公带走了楚国的许多机密。
姬朝阳更在失智的情况下说过:三岁我就撬开了楚王的盒子,拿到楚国在会阳细作的名单。
梁公难道不怕养虎为患吗?不怕他是下一个对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