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百年还是千秋, 当然都在我们的手掌之下。”梁公傲然道:“武王雄才大略,若我姬彖生在那个时代, 绝不敢自比先王, 可幸而我生在七百年后的今天,那么我就能站在先王的肩膀上看天下, 难道还不能看得更长更远?”
谢涵一时内心震动,最终只在内心叹道“难怪这是一个力主更弦改张变法图强的君主”。他遂低头,恭敬道:“看了天下之后, 自然就要着手做,侄儿以为做的第一步,是退兵杞国。”
“何解?”梁公挑眉。
“敢问姑父要如何――”谢涵拖长了音, 随后一字一顿道:“君临天下呢?”
这几个字似是极度取悦了梁公, 他眯眼笑道:“涵儿是诚心打算加入寡人大计了么?”
谢涵不回答他的疑问,只自问自答道:“观杞国地形, 侄儿以为姑父是想夷灭杞国, 打通梁国与昊室的阻隔,驱车直入上明宫, 逼天子交出王权……”
谢涵一句一句道, 他并非在猜测, 而是在陈述, 陈述《江山妩媚美人谋》中的情节:
“然后您就是昊王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届时您既是至尊又是至强, 想要弹压臣国,无论是想恢复大昊初期的秩序还是盛世都不难。”
梁公饶有兴致地点点头,评价道:“猜对一半。”
才一半?谢涵不信,继续道:“可如果只是想打通一条去昊王室的路,侄儿以为,灭杞是最下等的计策。”
梁公:“哦?”
“杞公胆小如鼠,莫说梁国发函借道,就是要他把道路经过的城池割给你,他也绝不敢有二话。”
谢涵侃侃道:“这对梁国而言,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灭国之战的话,虽然杞乃小国,却也要消耗一部分实力,而且姑父不觉得今年一年您的步伐太快了么,齐楚联军可不只是为了杞国,更因他们自身感到了威胁。”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为了姑父以后的王业计,这天下自然是小国越多越好。”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果然随着话音落,梁公始终智珠在握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脸上神情几经变幻,最后又恢复常色,“那涵儿觉得,寡人同意杞公的求和,但条件是:一、割出通往昊室的城池;二、和我国一同夹击齐楚。何如?”
可真是不要脸啦。
谢涵眉心一跳,低头,“敢问姑父以什么理由出兵对齐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梁公混不在意。
谢涵:“……”
半个时辰后,年初一,日晟殿,朝议。
许多高官贵族或在走亲访友,或在温柔乡内,都被宫内传出来的紧急朝议给召入日晟殿。
原本内心骂天骂地的众臣一见日晟殿,也不骂了――能进日晟殿,都是无上的荣耀。
一开日晟殿,都是有无比重大的事。
怕不是――薛家主、韩家主伐杞回来了?
不能罢。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啊。
甭管心里多么嘀嘀咕咕,进殿时都是一副衣冠楚楚、言笑晏晏的模样,直到――
看到坐在右侧文臣第一席的人――年轻非常,如松似竹,如星曜曜,齐公子涵。
群臣:“……?”
“众卿都到了。新春第一日,寡人亦不想占用众卿过多时间。寡人现在就直接说了――”梁公坐在上首,九旒冕冠、君主冕服,谢涵私以为对方今天穿戴的这么威严整齐,是早就准备好要升朝议事的。现在好啦,全推到他头上,搞得所有梁臣看他的目光都苦大仇深,尤其是在――
“经齐公子说服,寡人决意退兵杞国。”
群臣:“……!”
他们齐刷刷朝谢涵看来,不满、愤怒、忌惮、嫉恨、提防、猜疑……各种情绪和恶意如潮水般涌来。
最先开口的却既不是对谢涵欲除之而后快的姬高,也不是最年长位尊的国相刘戟,而是卫瑶。
也是,他本就是梁国三军统帅,军界第一人。他出列一步,仰头看梁公道:“不知齐公子是以什么理由说服君上的?”
梁公对谢涵施一眼色,谢涵亦出列一步,卫瑶微微皱眉,但仍侧身转向他的方向,“齐公子请说。”
“那涵想先问卫将军,梁国为什么要攻打杞国?”
“人尽皆知,杞国私藏随太子。”不知哪个扬声嘲讽道。
“这是众所周知的理由。”谢涵微微一笑,“可诸位扪心自问,是真正的理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