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病了, 梁君代为祭天。
消息便传过来的时候,谢涵一点也不奇怪。
当时姬忽被人从河中救上来的时候,胸腹上那遍布的脚印和后来吐出来的血水,足可见受伤之重。至于让其他人震惊的梁君代天子祭天, 《江山妩媚美人谋》中早有交代。
或许,其他人也不是那么震惊。
梁公之心,昭然若揭, 天子和昊王室根本不堪辖制,他们这些诸侯联合起来倒是能辖制,可他们几乎都不是国君,商量时便缺了许多魄力, 且各国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各臣又琢磨着这出事件中如何保全自己,如此又怎么可能商量出什么好对策来呢。
事实上,以经渠君、谢涵、燕侯为首的诸侯商议已经暗中举行过很多次了。谢涵是对后事有所预料, 故打着太极, 经渠君不知何故也不是很上心,燕侯本就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其它小国见大国无心, 更不敢振臂一呼。宋期倒是来找过谢涵几次,希望联合楚国遏制梁君, 可是每每被谢涵找理由挡回去。
至今这种商讨每每无疾而终, 诸国仍如一盘散沙。到最后, 众人不过是睁大眼睛、张大耳朵, 看看他梁公还要做出什么事来罢了。
但是,事实总是能超出人的想象,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梁公能做到这一步。
上古时期,冬日祭天,但自当年昊武王仲夏誓师祭天后,大昊便保持了在每年这一日祭天的传统。
到上明城后的第三天,六月初六,大昊七百年华诞之际,梁君姬彖代天子祭天。
祭坛设立在上明王宫外十余里处的小狼山上,山体颇高,大昊文武百官与诸国众臣在梁君带领下,天还未亮时,便已从王宫太庙出发。
说来,梁君和天子一起掉落河中,梁君还年纪更大,且他当时确实是被绞侯射中了肩头的——如绞侯这般忠正的人,大抵都是个君子罢,是故并没在箭矢上涂哪怕一点点毒/药,不得不说,真叫人失望——就这样,天子还病恹恹躺在龙榻上出不来,这位君主却神采奕奕地率人登高祭天。
小狼山上,作为上明城祭天之所,三百年来,早已打造好了一条通顶的大道。众臣中即便不是武将出身的,也基本是弓马娴熟之辈。大梁武卒前方开路、两旁护卫。众人整齐划一地前行,没有哪个年迈掉队的。
一步一步,抵达山顶之时,正是日出东方。
“迎神——”司仪官高声唱喏。梁公点燃燔柴炉内柴火,烟火袅袅升起。
梁公率众拜下,“昊天大帝在上——”
正这时,高山之上,忽一阵风起,紧接着有人喊道:“龙——”
头顶呼呼声响,仿佛龙吟,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条赤龙舞动翱翔,翻卷云浪。
众皆哗然。
“昊天大帝显灵了——”
“昊天大帝降世了——”
后方卫士不禁喊道。
昊天大帝真身可不是龙体,少数人心中暗自嘀咕。绝大多数人则早已被上首赤龙攫取心神。
可惜不消一会儿,红龙扭身西去,不顾身后众人的呼喊,渐渐变小,缩成一个小点,在它离开的方向,有两张红色绢帛飞来,在祭坛两边树冠挂下。
长长的布帛落下,各龙飞凤尾三个大字,左侧:挽天倾;右侧:梁君王。
谢涵在短暂的心神激荡后,顿时想到,年初梁公在梁国陪都边境和他说过的话:王屋山北面有大小泉眼,大的那口是寡人初即位北伐途中偷偷派人凿得,等北伐回来刚好就是一幕龙泉现世、贤者出世,于是国内归心、列国震服。
百官沸腾,即便祭天这样严肃的大事,周围人等也控制不住发出嗡嗡声响。反倒是最上首漩涡中心的当事人半点不为所动。梁公淡淡看一眼一侧呆若木鸡的司仪官,“司仪大人,何故停止?”
司仪官回神,不禁偷偷看这位君主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咽了咽口水,高声唱喏道:“献玉帛——”
执事官向梁君呈进玉帛,奇怪的是这玉帛在执事官手中不过是白色丝巾,至多材质绝顶,可到了梁君手中,竟开始发光。
难道是放了夜明珠?谢涵暗自猜测,边随着众臣跪拜。果不其然,后方骚乱更甚了。
“盥洗——”
梁君在水盆里净手,山顶一边的水流源头忽然跳出一条、两条、三条鲤鱼,鱼嘴一张,吐出红色布帛,全书着:梁君王。
梁君还在心无旁骛地清洗着他那白皙修长的十指,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动摇他的表情一分一毫。
“进俎——”
“受爵——”
“涤爵——”
……
中途又跑出来小鹿往梁公脚边跪,鹿者――天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