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想让沈澜之与应小怜先走。
应小怜体弱, 这长途跋涉已是有些吃不消了,原本放他独自回去, 谢涵不放心。如今有了沈澜之便好了。
应小怜机敏智慧, 只是身体不佳;沈澜之文武双全,奈何还在被通缉。如今两人一道再好不过, 应小怜给沈澜之做掩护,沈澜之为应小怜保驾护航,这两个人加一起, 要是能出什么事,用沈澜之的话说,他就把脑袋割下来做溺器。
然而——
应小怜:“君侯想收服雍公子, 难。”
沈澜之:“君侯想带雍公子出雍宫, 难。”
末了两人异口同声,“须我二人出谋划策方可。”
谢涵:“……”行罢。
待他紧随雍国人马往西出发, 马上要出城前, 后方忽传来马蹄声,不一会儿王洋在外道:“是卫氏。”
谢涵一惊, “卫瑶在吗?”
“在。”
沈澜之很快钻进暗格放琴处, 说来也巧, 这地方上一个躲藏的人正是被他全城通缉的赵臧, 果真是造化弄人。
“卫将军怎么来了?”谢涵出车,方发现又下雪了, 还下的很大, 纷纷扬扬, 不一会儿外界已银装素裹。
“特来送送温留君。”卫瑶背着一个大包袱,头上积了几片雪花,包袱倒是很干净,“突下大雪,可否至温留君车内讨杯热茶水?”
谢涵心里一突,却难以拒绝,只得点头,“自是应当。”
入车后,他一屁股坐在琴格上,卫瑶解开背上的包袱,应小怜和谢涵陡然睁大眼睛。
只见包袱打开,是一个裹在毛毯里的酣睡稚童,两三岁大小,粉雕玉琢的,五官极其精致,眉眼间……
谢涵感觉喉头有些发紧了,“这、这是……”
卫瑶怜爱地摸了下稚童的脸庞,“温留君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传言太子弼离因肖似祖父,而在武公在世时为其盛宠。更别提,就在去年的现在,谢涵是亲手抱过姬弼离的,那时还感叹其与梁公一个模子刻出来。
这绝对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卫家主何意?”谢涵抬头盯着对方冷冽的面庞。
“温留君既然已经带走一个,何妨再带一个?”卫瑶笑了,谢涵头一次见他笑,只觉眼前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可是他如今无心欣赏。
这是威胁,谢涵飞快思考对策。
“收下罢。”底下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卫瑶古井无波的眼底露出一点亮光。
谢涵让开,掀开琴盖,沈澜之从里面爬出来,四目相对,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兄弟,背靠背的好战友,如今面对面地坐着,却像隔着一道天堑。
“请温留君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卫瑶将姬弼离放在柔软的垫子上。
沈澜之讥诮道:“免得让他知道大将军是如何害死他祖母的吗?”
“国赖长君,太子年幼,如今内忧外患,难当大任。太夫人强势,你擅权,太子继位,不知梁国日后姓谢还是姓沈。”卫瑶神色还是冷淡至极的,没有一点应有的心虚和窘迫,沈澜之怒极,“那也好过以后姓刘姓叶。若我在,还可遏制刘戟,我不在,这梁国早晚要被他刘家蚕食。”
“刘相年迈,身体每况愈下,我逼问过太医了,最多活不过五年,你沈澜之却风华正茂,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权谋争斗,我远非你之对手,十八年后,太子加冠,这江山是姬家江山还是沈家江山?”卫瑶盯着沈澜之,“沈澜之,你敢说,你支持太子是出自忠心,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权势吗?”
“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还政太子?你以为刘央就是盏省油的灯?我利欲熏心不假,可我在,至少能保梁国二十年内维持现状,而现在——”沈澜之笑了,笑得像一条恶犬,一句一顿道:“卫瑶,我断言,不出三年,梁国必乱,必由盛转衰,万劫不复,此皆你一人之过也。”
卫瑶一怔,起身,“多谢提醒,本将会做足准备的。”
等人出去后,沈澜之看着姬弼离与梁武公酷似的睡颜,目露复杂。
谢涵着实是个抱娃苦手,不敢动作,道:“缘何让我留下他?”若为梁国知晓,他得脱层皮。
且日后梁国三分,刘、叶、薛三国也绝不会允许这么一个流着梁武公嫡系血脉的前太子。
“日后卫氏必为三家与姬高覆灭,届时凭着他,君侯可以唾手可得一大将。”沈澜之无起无伏道。
谢涵愣了一下,俄而吃惊,从一开始知道是卫瑶临阵倒戈致使沈韩灭族后,他就没想二人兼得,权衡一番后,他选择了沈澜之,未尝想,“你真能与他共事?”
“有何不可?”沈澜之笑容里满是恶意,“像他这样的人,到时候活着才是一种痛苦,我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心守护的江山是如何分崩离析的。”
说完,他忽敛下情绪,对谢涵道:“君侯,我们心中既然有这样的伟业,便不能被个人感情轻易动摇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