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识得她”?这是何等虎狼之词!楼淮祀惊了半晌,来回连瞅了晕倒的妇人好几眼,叹服不已,朝卫放一拱手:“卫兄果然性情中人,只是……这也太过风雅。”
“风雅?”卫繁没听懂。虽然她兄长识得这个妇人有些奇怪,但怎就风雅了?
绿萼年长一些,默默将自家小娘子拉远一点,又默默伸手掩住卫繁的两耳。
卫放气急败坏,跳起来冲楼淮祀狂喷唾沫星子,道:“她这都不止徐娘半老的,我正当青春少年,我能……呸,不是,楼兄你可不能妄言,祸从口出,你这是至我于死地。你可知道她是谁?”
楼淮祀见卫放真的着急,看看地上苍老消瘦的贫家妇,怎么看也没甚神奇之处:“她是?”
“啊呀!”卫放跳脚,“她是谢夫人,谢知清,那个御史大夫谢知清,她是谢知清的元配夫人。”
楼淮祀挑起眉,半边脸差点瘫了,跟楼竞对视一眼,道:“卫兄,你别是认错人了,谢知清?御史大夫,朝廷三品大员,他的夫人来这领粥,还晕了?”
楼竞补充道:“饿晕的。”
急得在雪上蹦达的卫放僵在那,发出“嘎”得一声怪叫,连忙用手摸措脖子,傻笑几声:“楼兄说得对,楼兄说得对,堂堂三品大官的夫人哪会来这领粥,这天下物有相仿,人有相似。是我看错了,是我看错,哈哈哈。”
想他们卫家上下几代,刨去爵位不论,也只他们老祖宗卫丰官至三品,他爷爷卫询也就从四品上,他爹……他爹还是不论吧。御史大夫的夫人,孤身冒雪来领粥,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卫放又傻笑几声,打发了上来察看的差役,又叫来几个婆子,让她们把晕倒的妇人扶到粥棚交给卫絮小心照看。
楼淮祀好奇问道:“卫兄怎识得谢夫人?”
卫放与他肩并着肩,小声道:“御史台嘛,一帮子酸丁,苍蝇似得嗡嗡嗡嗡嗡,没事干尽挑人错处,连不小心穿错件衣裳都要叽歪个半天。我家有些不拘小节,姓谢的有段时日不知受了谁的气,三天两头寻我家的不是。我气不过,又听闻姓谢的品性高洁,刚正不阿,吹得好似圣人一般。我就想去谢府拜访拜访,看个究竟,别跟我叔父似得,在家藏了一堆小老婆。”左右那时他年小,惹些出格的事也不打紧,他爹都舍不得揍他。
“谢知清藏了一堆小老婆?”楼淮祀忙低头找自己的眼珠子。谢知清清廉克己,瘦得一把骨头,外行不乘车轿,一袭青衫旧白,春时休沐,还自己去地里薅野菜。
卫放翻翻白眼:“我这么一说而已,反正,谢夫人不错。”想了想道,“她看我的眼神像是我娘。”
卫繁喜欢听楼淮祀和兄长胡说八道,拉着绿萼又悄悄跟在了他们身后,绛红小皮靴一脚一脚踩在楼淮祀留在雪地的脚印上。他们步子大一些,卫繁踩得略微吃力,偏她觉得有趣,不依不饶一脚一脚一个脚印都不肯落下。
楼淮祀险些笑出来,拉着卫放慢慢吞吞地踱着小步。卫放还在那念叨,后觉后觉自己这一行人,还多出什么来,咻得停住步,扭头看着走在自己另一侧的楼竞。
楼竞不等他发作,一个揖礼,几个起身重又遁到暗处。
“他?他……”卫放指着楼竞消失的方向惊得话都说不清。
“我堂兄。”楼淮祀一把搂住卫放,小声道,“也是个偏心眼的,偏心我长兄。他和我哥相谈甚欢,对我就黑着一张脸,你看他那脸拉得,跟驴似得,得小心拿话哄着,偶尔求他点事,还要拿什么贿赂讨好,就刚还讹了我一回。”
藏身屋顶的楼竞脚上一个用力,踩破了几张瓦片。
卫放越发同情楼淮祀了,前世得造了多少的孽,才修下这么一家人,爹不疼娘不爱,还有恶兄。
“所以我一见卫兄,就恨不得引为知己手足啊。”楼淮祀感慨。
卫放为难道:“楼兄,知己就好,手足……就罢了吧。这手足不好,不理不管就是,砍了接俩别人的胳膊腿,我一想就毛骨悚然。”
楼淮祀忙道:“卫兄一言一语,都入我之肺腑,晚间定要跟卫兄痛饮。”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