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对上那双眼时便知来人是莫凌云,只是莫凌云要跟他耍剑,那他就陪陪他罢了。
莫凌云见身份被识破了,也不再顾忌地扯了面巾,咧着嘴冲景容笑笑:“我就想试试我有没有进步,不过师尊太厉害了,每次跟师尊比试我都感觉我在原地踏步。”
“慢慢来。”景容没生气,他捡起莫凌云落地的剑递了过去,问:“怎么想着到观里来了?”
“想师尊了。”莫凌云接了剑,细细擦拭一番后收回储物空间。
“怎么进来的。”景容复问,他虽然给了莫凌云进终南观结界的请函,但入夜的终南观可不好进。
莫凌云面色一僵,咳嗽一声后答道:“翻墙。”
“以后可不能做这种事。”景容含笑摇了摇头,又看向破损的窗,若是等明儿道观的人来修,南思远怕不是又要黑一波脸的,索性他自己费些灵力还原就是。
莫凌云棱模两可地应了声嗯,旋即又看向窗外,欢快道:“师尊我还没逛过终南观呢,要不你带我遛遛?”
“现下入夜,视线不佳,不若明日?”景容亦看了眼窗外,他虽修复了破损的窗,这会儿窗却是开着的,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也亏莫凌云不觉得冷了。
“白日里人太多了,不好逛。”莫凌云摇头。
以景容对莫凌云的纵容,自然是允了他,两人借着冷清月光走在山道上,薄雾延绵铺盖至远山,好在今夜雾浅山风未起,倒也不至于让莫凌云这个习惯了冬日湿冷的南境人觉得太冷。
行至三生树下,莫凌云停了步子,看着这满树签文,他向上一跃,便扯了两支签子下来,坐在树枝上饶有兴致地把签文握在手里看着。
景容无奈,唤道:“这是他人所求姻缘签,凌云莫要胡闹。”
“我就看看,待会儿给他们挂回去。”莫凌云晃了晃手中签子,信誓旦旦地说着,他说着便看了第一支签子,不自觉念出声来:“红尘寄我意,长相思无极?”
“这可不是个好签啊。”莫凌云喃喃自语,又念了下一支签子,“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垂眸,景容也正抬眼看他,清浅月色毫不吝啬地挥洒在树下人周身,似也点亮一番天地,莫凌云不自觉又念了遍:“愿逐月华流照君……”
可他又觉,他的师父,哪需要他逐月华来,分明是这世间万般美好都向他奔去才是。
“凌云?”景容轻缓唤了声,莫凌云这才收了神,拢拢自己随动作垂下的发,又一次满含笑意地看向景容,问:“这树,是写了愿望挂上去便能实现么?”
“算是吧。”景容也不太了解这三生树的历史,不过每日来求签和还愿的人还是不少的,想来,许是心诚则灵。
莫凌云一听,又来了兴致,嚷着:“那我也写,我要当大侠,还要种一堆菜,想吃什么做什么。”
莫凌云向来是个行动派,这嘀嘀咕咕着,抽了张空签子就要开始刻字。
莫凌云要动手了才想起来自己没带笔,周遭也没什么尖锐器物能让他借着刻点字,他颇为无措地看了眼景容,景容也正看他,刹那明了莫凌云窘迫缘何。
景容伸手握住莫凌云手,淡金色的灵力就这般溢在指尖,似月华般温柔色,他问:“想写什么?”
莫凌云只觉一股暖意流淌过心间,被景容这一问,也只瞪大了眼,傻傻答了句:“忘了……”
“那便由着我来刻?”景容似笑。
“好啊……”哪曾想莫凌云真敢答。
“那就,此间肆意,平生无虞罢。”景容缓缓念着,签上也随着他笔触留了字,景容这人看着如月色般浅淡,下笔却是苍劲有力,短短八字颇有入木三分之感。
他同莫凌云一道挂了签子,这静默间风起,晃了一树的签子,两人凑得近了些,那清浅月色与无边墨色似也融到了一处去。
挂了签,莫凌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拉着景容回了厢房,说着:“这见也见到了,逛也逛完了,我就先下山啦。”
他没留下的意思,似要趁夜下山去。
景容问他:“又要下山烙饼去?”
“嘿嘿嘿……”莫凌云只笑,复而正色道:“徒儿是那种只会烙饼的人吗?”
“应当……”被莫凌云拉着看他烙了一下午饼的景容欲言又止。
“那老伯说了,烙饼我可以出师了,所以我这次去,他是要教我烤馍!”莫凌云说得一本正经。
景容扶额,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冲莫凌云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眼见莫凌云似脱缰的野马般往外蹦去,景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莫凌云爱吃,也爱做吃的,这是莫凌云个人爱好,他本不该干涉,奈何,奈何莫凌云一做吃的总不会忘了他。
景容自辟谷后鲜少进食,而现在,能让他吃下去的东西,多是莫凌云亲自做的,莫凌云的厨艺也是,愈发精进。
窗外月悬枝头,山道上早没了那黑色身影,景容静静望着,又觉思绪茫然,他修无情道,早断了与这红尘牵连,莫凌云念那些签子时语调微微上扬,眼角眉梢染上的喜意,他皆不懂。
红尘寄我意?若心无红尘,又何以寄意,何必长相思。这些话,莫凌云念签文时,景容一字未提,也只不愿扰了莫凌云兴致罢了。
他自元婴起,便不知冷暖,更是从有记忆起,就是玄天宗宗主亲传弟子,这般尊贵的身份,又有几人敢惹他,同龄弟子也不敢跟着他一块玩,敬他身份,畏他淡漠。
年少时,修逍遥剑道的秦方师叔牵着无剑师弟,神神秘秘地跟景容讲着,别看无情剑道前期修为精进得快,日后若是心智不坚,元婴都进不了就得毁在无情道上。
奈何景容现在是,轻轻松松就进了元婴大圆满,也不知,等着看他跌个大跟头的长辈们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