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近来夜雨磅礴,宁清老毛病一犯基本不出门了,景容来看他,又遇夜雨堵了归路。
景容伸手接了滴雨,又迅速合了窗,“这雨势我总觉不大对劲,南疆七月会有这般延绵大雨么?”
“我也不知。”宁清靠着墙,“虽说南疆天气偶尔阴晴不定,但近来确实有些反常。”
窗外一道惊雷劈过,景容不由犹疑了起来,他看过雨落前的天色,阴沉沉的,又在一瞬间漫天放白,“这苍茫万丈,分明是冬雪携霜之兆。”
“南疆不会落雪的。”宁清答他。
是啊,南疆不会落雪,所以这天色才更让人生疑,景容说不上来,但他总觉有天雷大劫将至,偏连他也感知不到源头。
“莫非是我们除的那蛟妖快渡劫化龙了……”
“化不了的,天道早已残缺。”在很多事上,宁清格外理智淡漠。
景容一想,宁清说的也对,只道:“折澜,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此时此刻,本该空无一人的观落渊雷电环绕,遥遥相对的两道黑色身影无声息承受着天雷洗礼,持护阵之姿的男子眼前蒙了块黑布,再凑近些可以确定,他就是颜淮。
以金丹之躯分担元婴渡劫雷劫,也不知是过分自信还是不自量力。
几道惊雷乍起间,细密电流顺着法阵劈到了阵中人身上,这天雷洗礼不是常人所能承之痛,颜淮被劈了几道,面色却没多大变化,他不是不疼,只是已经习惯到麻木这种感觉了。
他的经脉注定了他每一次突破都等同于受刑,这是他被废掉的灵根重续的代价。
千秋在替他续灵根时就说过,灵根断续,也算是为他根骨重塑了,此后他脉络通畅,修行必然快过寻常人,但灵脉之宽广薄弱,也不同于常人。
他每突破时,会受摘胆剜心之痛;境界愈发加深,这痛便愈烈,要是突破大境界,千秋没再说下去。
但颜淮在结丹时就体会过了,如果说金丹之前每突破一重境界,身体疼痛能让他感受五脏六腑都碎过一遍,又忍剜心碎骨之痛方可渡。
突破一重大境界,那就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之痛,可那时的他不能选择昏厥,如果真昏过去,灵力不足以支撑结丹,那他就彻彻底底完了。
结丹半月的每分每秒,他都在清晰感受着那份他灵根重塑应付出的代价。
世间不再是黑白两色,而是漫天血色。
结丹大劫颜淮能扛过去也不全靠自己,是千秋极不甘愿地给他喂了自己藏了几百年的续命丹药。
权因那时宴止擦拭着手上杯盏,轻飘飘地说着:“他要是死了,你就给他陪葬吧。”
宴止向来说到做到,千秋惜命不会不知道怎么选。
颜淮的经脉,说是可比拟天灵根也不为过,但他又不同于天灵根,他的灵力永远只有溢出的时候,如今金丹后期的修为,颜淮已经不打算再动了。
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命扛过金丹渡元婴的劫,倒不如,多为宴止尽些心力。
颜淮的记忆,开始于东境密林磅礴的雨,视野,起始于蒙眼布揭开一瞬,站在眼前的年轻人,墨发高冠,锦袍华纹,他一袭黑色衣饰,是金纹缀袖,理所应当的一方至高。
他说,他叫宴止。
阵法之外雨势雷声愈发大,颜淮看不见,只能感知到宴止状态还算好,他依着古籍所记的法子结了手印,又分散了几道劈向宴止的雷。
不知道是不是天妒英才,宴止挨的这雷劫远比书中所记元婴渡劫要狠得多,金丹来承元婴的劫也勉强了些,又一道天雷落下时,颜淮被掀翻数米,再克制不住地呕了血。
“颜淮,够了。”宴止叫停。
“主上……”
“护阵即可,别再把天雷往你那儿引。”宴止下了论断,比起颜淮,他状态要好的多。
遥遥可见颜淮闭着眼试图撑起身子,眼前黑布早已不知所踪,本是举世无双的府君怎么看怎么狼狈,拒绝宴止的话止于口,他确实快聚不起灵气了。
宴止不觉蹙眉,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个人,不问是非,不辩因果,只那么沉默而果决地跟着他,那个时候,他叫他:尊上。
人真的会有前世吗?宴止忍不住想,可六道轮回已断,无论人妖仙魔早无转世轮回之说,他又怎么会有前世?
下一瞬,天雷再度袭来,打断了宴止的思绪。
挨了结结实实一道雷的宴止怒从心起,哪个混蛋定的天地法则,这天雷是人能扛得住的?!
宴止咽了口气,真,特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