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深冬有雪,亭外冬雪连绵,亭内茶燃,宴止和颜淮相对而坐,却是相顾无言。
魔族愿奉颜淮为尊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魔族王族之眼向来是至幽至纯的绿眸,颜淮幼时眼瞳被活剜,如今深墨般的瞳色并不符合王族之眼,也压制了他的精纯血脉。
“依魔族之意,是要你眼眸恢复如初,才能登临这这至高主位。”宴止斟酌再三,恢复颜淮王脉之眼的法子已在他手中,但颜淮愿不愿这事,于他才是最重要的。
“方子我就放这儿。”宴止将纸张推向颜淮,“你来决定做与不做,你若不愿,我与魔族协约就此作罢,我也不是非要魔族助力才能功成。”
颜淮扫了眼那信笺之上记注,也没有很过分,至少不是再度剜了他这一双眼,又有魔族秘法助他除旧日余毒,甚至可以说是忍一时痛,博这长宁。
“属下愿意。”颜淮没怎么犹豫,反倒是宴止犹疑,“那,届时,我亲自来。”
“多谢主上。”颜淮神色淡淡,复道:“但此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尽管说。”桌上水沸无人理会,宴止定定望着颜淮眼眸,不觉眉间微蹙,或许纸上所记后遗于颜淮无谓,可自颜淮昏厥濒死后,宴止比颜淮还要替他惜命些。
“我想。”颜淮一顿,“和折澜定亲。”
“……本座允了。”
定亲礼本是双方至亲一聚,宁清孤身一人,颜淮也无甚亲朋好友,再说宁清不喜过分铺张喧哗,索性办做二人相许了。
礼堂虽小,布置得却精巧,宁清一袭红黑衣饰,南红挽坠之下散下些许发来,是他笑意浅浅,清俊面容染了丝绯色。
颜淮同他一色衣着,牵着宁清信步堂前,两人止步时,颜淮望宁清一眼,正入他笑眼;颜淮耳根微热,不由轻轻移开了视线,偏又有些舍不得地,不时扫宁清一眼。
宁清但笑无言,握着颜淮的手从不曾松开。
“那个……有些仓促,和简单了些……”颜淮抿了抿唇,缓慢开口道。
“你我二人携手,已然足够。”宁清笑容清浅,这无亲朋参与的定亲礼本也是他同意的,到这儿颜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颜淮闻言视线微闪,随即应道:“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我都备好了,待诸事了却,我们就成亲;届时,我定予你一场,比……比这好很多的婚礼。”
“好。”宁清眼里笑意不褪,两相望间是此情脉脉。
颜淮手指按在宁清唇上,晕了那口脂,颜淮不觉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说了句:“有些红了……”
“红么?”宁清咬了咬颜淮指尖,轻声道:“还可以再红些。”
他话音还未落,颜淮早是耳根红透,如火燎般抽了手。
中途宴止不走寻常路进来了,他难得换了件喜庆些的黑红,相当随意地坐在了高堂位上,只手盏酒敬过颜淮宁清道:“我可以暂时充做颜淮高堂,也当你们的证婚人。”
颜淮眼神凉凉扫过宴止,别当他听不出来宴止这句高堂是在占他便宜。
宁清望向宴止时眼神凝重些许,他原以为他再见宴止时定会是吵得不可开交或是打起来,如今再见,他竟觉无可言说。
景容师兄所识非人,这一片真心错付,也还轮不着他来替他训诫。
三人相顾无言许久,是宴止打破了这沉默,他笑看宁清后杯酒饮尽,朗声道:“弟妹是有话要和我说么?”
宁清移了视线,只低声道:“无甚可说。”
颜淮握了握宁清手,望向宴止道:“你少胡闹。”
“我怎么就胡闹了?”被这么一说,宴止可就不高兴了,他已经很努力给颜淮面子给他撑场子了好吧,这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说他?
“你这,你这叫什么。”宴止微恼地指了指颜淮,“有了媳妇儿忘了爹!”
颜淮冷淡地扫了眼宴止,无声中陈述着几个大字:咱俩谁是谁的爹。
四目相对间仍是宴止笑出了声,他只摆摆手道:“你这大喜日子,我让你一成,不跟你吵。”
宁清握着颜淮手低了视线,宴止作为颜淮挚友,于情于理,他都该以礼相待。
可他们之间隔了个景容,那是如他亲兄长一般的存在,景容这凉薄半生因一人而暖,到头来竟是彻头彻尾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