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官人的婚礼,是鲲州城一年一度的盛事。
从彩楼到龙府大宅,十余里的道路两侧已是人山人海,其间还穿插了摆摊的、卖艺的、乞讨的、扒包的各色人等,小孩子举着面人儿糖葫芦悠闲来去,简直比过年时的庙会还要热闹三分。
每个人都翘首以待,每个人都兴奋莫名,每个人都想看看龙大官人的绝世风姿,每个人都想知道今年又是那个姑娘如此有福气,接了绣球,成为龙府大宅的女主人……
但事实上,每个人能看到的只有鼓乐喧天、浩荡而过的迎亲队伍,还有队伍中间那驾红锦绣金,珠玉琳琅,奢华得让人瞠目的宽大马车。
三十六夫人有点郁闷。
宝马、香车、华服、美饰,外加一个俊美无筹的新郎,按说,这样的婚礼,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结婚不是买衣服、包包和鞋,只要是质量上乘,够漂亮,看起来和自己很搭,就能欣然接受。
拿球砸我,忍了,强买强卖,喵的我也忍了,谁让天绯说要静观其变呢。
但,鲲州这疙瘩的结婚仪式,效率也未免太高了吧?!
彩楼上,那男人伸出手,温柔如海地说要与她相伴终生,苏软犹豫良久,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为了天绯的“静观其变”,都不应该晾着他,于是也伸出手,轻轻攀住他的手掌,这本来,纯粹是个礼节性的动作。
但楼下却像得了什么号令似的,忽然鼓乐大作,万众欢腾,那男人拖着她的手,缓缓举起,然后,就听见那只讨人厌的白鹳穿云裂石地喊了两个字:“礼——成——!”
啥?!
这不是古代么?!不是应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不是应该下聘礼择良辰么?!至少至少,不是应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么?!
怎么刚牵了个小手,就“礼成”了?!
……那是不是说,她,苏软,一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出来吃顿咸鱼饼子的功夫,就变成已婚妇女了?!
……连……连结婚照都还没拍呢!
“不要怕,这是龙府的规矩,从现在起,你就是龙府的女主人。”那男人凑近她的耳边说。
他身上有淡淡清新的气息,像凉爽湿润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让人很觉得很舒服的雨水味道。
不知为什么,那气息居然让苏软有了一瞬间愣怔和伤感。
而片刻之后,他们就一起被簇拥着,登上了早已停在门口的那驾极漂亮也极嚣张的马车。
车窗外帘幔低垂,从偶尔被风扬起的缝隙间看出去,能看见一街欢天喜地的笑脸,滨海之地,民风淳朴,看别人结婚,居然好像比自己娶媳妇还要高兴。
唯一高兴不起来的,怕就是龙三十六夫人自己了。
头很重,凭空多了一二斤脂粉和百十来件花钿簪钗,任谁的脖子都会觉出压力的,又不能总用手搬着,只好伏在车窗上看风景。
“你叫什么名字?”身后,那个在理论上已经成了她老公的男人忽然问。
从上车开始他就斜倚在柔软的貂裘靠垫上,安静地看一本书,好看的男人,连看书的样子都国色天香,许是觉出新娘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柔和地问出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却让苏软觉得更加郁闷。
“你叫什么名字?”仍旧伏在车窗上,有气无力地反问。
龙大官人倒觉得有些意外:“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苏软苦笑:“我是外地人,前天才来到你们这里,又哪里会知道你的名字?”
龙大官人怔了怔,忽然展颜一笑:“原来,你不是为我而来的。”
“……我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并没有往楼下挤啊,你干嘛非拿球砸我?”苏软气愤地道。
“这实在怪不得我,”龙大官人无辜地挑挑眉弯,“只怪令弟那十余个喷嚏,打得太是时候。”
“谁?”苏软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莫伤离。
说到这老家伙,再想想从刚才到现在的全部经过,总觉得,那厮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