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的居所在雪狐王宫西北一隅, 仿佛刻意要避开阳光, 几乎整座殿宇都依着峭拔的绝壁而建,即使最晴朗的午后, 也仍然笼罩在雪山的阴影里。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闹腾的人,居然会住在如此幽暗而寂寞的地方。
“他……是天朗?”
尽管来之前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面对床榻上一动不动的那个白衣少年, 苏软还是有点发呆。
潜意识里, 所谓天朗,就是天绯的神经病扭曲版,变态归变态, 但发型、五官、身材, 都应该是天绯的样子, 所以乍一见到本尊,反而觉得陌生起来, 更何况现在这个太安静了, 就那么老老实实地躺着,大气都不喘, 全无印象里东游西逛、上树爬墙、人嫌狗厌、不着四六的风范……总之,真不适应……
“他的元神被地府熔岩损伤, 此刻正在母后处复原,这个,不过是皮囊而已。”天绯说。
当日在苏家庄园, 苏软也曾看着天骁将天朗的元神封在剑中带走, 想来伤得很重, 才一时不能回到身体里吧。
忍不住走得近了些,俯身,仔细看那张很消瘦但却极俊美的脸。虽然不再是天绯的脸,但仍然漂亮得惊人,尤其是那个皮肤,莹白清透,冰雪一般毫无瑕疵,真是连女孩子都要嫉妒。
……好想拧。
“我能拧他一下么?就一下?”期待地望着天绯。
天绯扬眉,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咬着嘴唇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天朗的脸颊,捏紧,转圈,想想被他耍得欲哭无泪的辛酸过往,心里有点点报仇雪恨的快乐,本打算学电视剧里的坏人,狞笑着说句“你也有今天”,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快点好起来吧……”
没溜儿也好,欺负她也好,逛青楼也好,暴饮暴食也好,连馒头都不认识也好,脱光了膀子跟人打架也好……不管怎样,快点好起来吧……
……
回到天绯的寝宫已是下午,有侍女在宫门口守候,练衣云鬟,窈窕清雅,见两人回来,便微笑着上前施礼。
“王后请苏姑娘到书楼小叙。”
“小叙?”多少有点紧张。
“什么事?”天绯问。
“只是小叙。”侍女微笑道,“另外晚膳请殿下自己用就好,王后会亲自准备晚宴款待苏姑娘。”
“还要吃饭?”这下真的紧张了,边向天绯身后挪,边扯了扯他的衣袖,“怎么办?”
“去吧,母后的厨艺很好。”天绯倒是很放心的样子。
“可是……我害怕……”虽然有点没面子,但还是说了出来。
“怕?”
“她是王后,还是你妈妈……”
“那又怎样?前日是谁跟她一起对着篝火吃烤肉,又是谁跟她拉着手哭成一团的?”
“……那,那不一样。”吃烤肉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是谁,一起哭是情绪到了不由得不哭,但现在忽然跑过去,大眼瞪小眼地坐着,自己又不懂雪狐王宫的礼仪,又不清楚王后殿下的脾气,万一被嫌弃了叉出去怎么办?
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妖孽的字典里是没有紧张二字的,又怎么会理解她丑媳妇见公婆般惴惴不安的心情。
……
但,丑媳妇见公婆?这算个什么比喻啊?
……
天绯侧了头看她,见小脸儿绷着,眉头皱着,六神无主,真是很害怕的样子,嘴角不觉上扬,伸手,帮她整了整衣领和头发。
“我母后不吃人的,你以后在我身边,也早晚要与王宫中的人相处……去吧,我等着你。”
……他……干嘛忽然笑啊?
也不知是被那灿若朝阳的笑容晃着,还是被那句“我等着你”秒到,总之好像暂时忘了紧张的事情,就那么傻乎乎地跟着白衣侍女一路行来,待大脑恢复正常运转,人已经到了王后的书楼下。
临水而建的精致书楼,温柔幽雅,静谧超凡,一如它的主人。但最让苏软感到惊奇的,却是楼下烟水空濛的池塘中,那几株娉婷独立的奇异莲花。
菡萏未放,非粉非白,竟是通体淡蓝颜色,凝雪结冰般剔透,在雾气飘渺之中却又异常娇嫩而鲜活。苏软从不知道在这万年极寒之地、飞鸟无踪的雪峰之巅,居然也会有荡漾着温暖水波的池塘和如此清艳美丽的花朵,一时驻足,不觉看得痴了,侍女连请了两遍,才恋恋不舍地移步上楼。
珑兮坐在条案前,正摆弄着一个锦盒,见了苏软,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苏软走过去,正想着是该鞠躬问好还是大礼参拜,珑兮已经拉她坐下,取出锦盒里的物事,笑盈盈递到她手中。